疯子,在家逮着谁就打谁。她妈妈说自已做护土,总要倒夜班,照顾不了张敏,让老师多担待呢。她希望张敏有出息,能考上振华。”

同桌自已说得兴高采烈,正在兴头上,没有注意到叶展颜已经不吃了,默默地盖上饭盒盖子。

“爸爸是精神病,她好可怜哦。成绩好有什么用呢?”同桌干巴巴地说,同时,把饭盒里的香菜都用筷子挑出来,堆到饭盒盖上面。

“这跟张敏脑子有病有什么关系?”

同桌侧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叶展颜:“你白痴啊!不知道这种病是遗传的吗?她早晚也会疯的啊!”

同桌刚刚说完这句话,叶展颜呼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说:“我去上厕所。”

同桌往嘴里匆忙扒了两口饭,说:“你等会儿再去,我也要去厕所。”

叶展颜如同未闻一般径直朝门外走去,没有理会背后同桌惊异的一句:“你吃错药了?”

叶展颜从来不吃药,以前她要喂她妈妈吃药,现在不必了。

去年她妈妈就跳楼死了。

当时叶展颜从高高的窗口望出去,静默地站在那里看,想象着血慢慢溢出来,溢出来只能是想象。故事中跳楼的人身下血流成河,会开出火红的花。然而站在十五楼的高度看下去,什么都看不清。

她心里却想着,总有这样一天,果然有这样一天,它终于来了。

报警的不是她,而是路人们,一层层将她妈妈的尸体包围起来的路人们。

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的解脱,比她自已的女儿还要惊讶和惋惜的,路人们。

她和以前的同学解释说,她妈妈是擦玻璃的时候从楼上不小心掉下去的,后来说辞又变成了车祸。

她自已都有点儿不明白到底想要遮掩什么,可看着同学们窃窃私语的样子,她知道,遮掩总是没错的。

后来父亲善解人意地帮她转学,转到一个如此遥远的新初中。这次,她再也没和任何人说起过自已的妈妈。

于是这一次,她妈妈没有死。

他们可以说张敏脑子有病,说精神病会遗传,甚至分不清精神病和神经病的区别但是谁也说不到她头上来。

渐渐地叶展颜发现自已是如此天真。北方不大的城市里,人际关系像千丝万缕的蛛网,将她紧紧地束缚在其中,动弹不得。

她看到家长会后,自已的爸爸在和张敏的妈妈寒暄。张敏妈妈高高的颧骨和瘦削的两腮充满了叶展颜的视野,她的大脑还没什么反应,腿一下子就软了。

她妈妈跳下去那天,她都没有感到这样的害怕和难过。

她记得张敏妈妈的面孔。

几年前,妈妈还没死的时候,在疗养院通风不良的探望室里,她跪坐在椅子上,从铁栅栏往一个大房间望,眼睁睁看着自已的妈妈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坐在近在咫尺的桌子边相谈甚欢。她妈妈抓着对方的手,一脸苦楚,泪水沿着深深的法令纹往下淌。

“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我根本睡不着啊,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啊。你说,佛祖为什么不救救我,我都按你说的,念了十几遍了呀……”

那个男人疙疙瘩瘩的脸一直在抽搐,不知道是不是药物起作用的原因,每说一句话,脖子就往旁边扭一下,看得她心惊肉跳。

“心心心……心诚,你的心,不不不……不诚……”

门开了,她看到彼时仍是短发的张敏妈妈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