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世人都说仵作是贱役,你不觉得……仵作这个行当,很不吉利吗?”

“吉利?”顾长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常年征战沙场的豪迈、对世俗偏见的全然不屑。

“我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行军之人,从不信什么劳什子的吉利不吉利。”

“对我来说,命运,就在这作战的沙盘里,就在我手中挥舞的长剑下!”

“我只看到,方才你验尸时,冷静、沉着,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大夫都更专业。”

“我北疆大营,需要的是你这样的人才,而不是那些只会念叨‘晦气’的废物。”

这番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曲昭昭死水般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身上有种纯粹的、不被世俗规矩所束缚的强大。

他信奉的,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力量。

她忽然觉得,顾长风说得对。

与其在兰溪村忍受村民的唾骂,在长安城忍受周围人带给她的无尽折磨,为什么不换一条路走?

去北疆。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曲昭昭的地方。

去一个凭本事吃饭,而不是靠着谁的怜悯苟活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野草般疯狂滋长。

曲昭昭缓缓抬起眼,迎上顾长风那双坦荡而锐利的眼睛。

她第一次,为自己的未来,做出了一个不为任何人的决定

“我答应你。”

顾长风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松弛。

他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镇北将军该有的沉稳与威严。

“很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你先去帐篷里歇着,养足精神。”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顶还算齐整的军帐。

曲昭昭没有推辞,转身离去。

……

夜深,北风卷着雪粒子,不知疲倦地抽打着帐篷。

曲昭昭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兰溪村的叫骂声,长安城的车马喧嚣,沈舟琰那张清冷又让她心碎的脸,还有顾长风那双坦荡得不染尘埃的眼睛……

一幕幕,在脑海里交替上演,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索性披上那件旧袄,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不远处,一堆篝火烧得正旺,火星子“噼啪”作响,溅入漆黑的夜色。

顾长风就坐在火堆旁,一个人,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

他没有了白日里的杀伐果断,只剩下一个被悲伤淹没的背影,萧索又孤寂。

曲昭昭脚步一顿,还是走了过去。

“将军,节哀。”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顾长风没有回头,只是又灌了一大口酒。

酒水顺着他刚毅的下颌线滑落,浸湿了衣襟。

“节哀?”他低声重复着,声音沙哑得厉害,“怎么节哀?我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猛地将酒囊摔在地上。

“你知道吗,昭昭,”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眼睛被火光映得通红。

“去年冬天,北狄人偷袭,我带人追了三天三夜,就是刘副将硬是背着昏过去的我,在雪地里走了几十里路。”

“他说,将军,你不能死,北疆的爷们儿还等着你带他们回家过年呢!”

话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了。

“还有一次,我们被困在风雪关,断粮了。”

“那小子不知从哪儿掏出半块冻得跟石头一样的干饼,非要塞给我。我说我不饿,让他自己吃。你猜他说什么?”

顾长风笑了笑,眼角却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他说,‘将军你吃,你吃饱了,才有力气带我们杀出去回家看姑娘’。他自己,连姑娘的影子都还没见着呢,就……”

◇ 第21章

曲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