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陈设,还保持着楚云朝离开时的模样梳妆台上的螺钿镜蒙了层薄尘,镜旁的玉梳齿间,似乎还缠着几根乌黑的发丝;墙角的博古架上,摆着他当年从北疆带回来的狼牙,被她用红绳系了,说是能辟邪;还有床榻上那床绣着并蒂莲的锦被,叠得整整齐齐,仿佛主人只是暂时外出,随时会回来一般。
可他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那日在雾溪镇的山道上,她最后看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恨,没有怨,只有彻底的漠然。
那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让他难受原来,当一个人彻底放下时,连恨都是奢侈的。
“把药倒了吧。”傅寒川的声音有些沙哑,转身往书房走去。
福安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跟着傅寒川十年,从北疆战场到长安府邸,从未见过将军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想当年,将军少年成名,一杆银枪挑落敌军主将,何等意气风发;
大婚那日,将军穿着绯红喜服,抱着新嫁娘从马上下来,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便是后来有了沈流萤,将军眉宇间虽有愁绪,却也从未这般……心如死灰。
书房里,堆满了各地送来的卷宗,都是关于寻找楚云朝的消息。
傅寒川随手拿起一本,是岭南都护府呈上来的,说当地有位专治妇科的女医,医术高超,只是性情古怪,不愿见男子。
他心头一动,仔细看那女医的形貌描述,却发现与楚云朝相去甚远。
又拿起一本,是黔州刺史的奏报,说境内有个叫“忘忧谷”的地方,谷中住着一位隐士,擅长制解毒的药丸,听说是位年轻女子。
他急忙让人找来黔州的舆图,手指在忘忧谷的位置上摩挲良久,最终却只是颓然放下。
这三个月来,类似的消息如雪花般飞来,每一次都让他燃起希望,每一次又都以失望告终。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还不够沈流萤早已被他送去城郊的静心庵,下令终生不得踏出庵门半步;那些曾在沈流萤面前搬弄是非的仆妇,也都被他杖责后发卖了;将军府的后宅,如今清净得只剩下他一个主子。
可这些,楚云朝都看不到了。
他想起那日在雾溪镇溪边,她蹲在青石板上捣药的模样。
阳光洒在她素色的布裙上,映得她侧脸的轮廓柔和了许多,鬓边没有珠翠,只别了支简单的木簪,却比当年凤冠霞帔的模样,更让他心头震颤。
原来,她离开他之后,活得这般……自在。
“将军,宫里来人了。”门外传来侍卫的禀报。
傅寒川皱了皱眉,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
如今他对朝堂之事已有些心不在焉,若非圣上几次三番催促,他连早朝都懒得出。
来的是内侍省的总管太监李德全,脸上堆着惯常的笑容,见了傅寒川便拱手道:“傅将军,圣上有请,说是在御花园的暖阁里,要与您对弈几局。”
傅寒川心知,圣上哪里是要与他对弈,不过是担心他因私废公,想敲打敲打他罢了。
他点了点头:“有劳李公公,本将这就随你入宫。”
御花园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
圣上穿着明黄色的常服,正坐在棋盘前摆弄棋子,见傅寒川进来,抬了抬手:“来了?坐吧。”
“臣参见陛下。”傅寒川行礼后,在棋盘另一侧坐下。
“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派人寻找楚氏?”圣上落下一子,语气平淡地问道。
傅寒川握着棋子的手微微一紧,低声道:“是。”
圣上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傅寒川啊,你是朕的得力干将,当年在北疆,你为大启守住了半壁江山,朕一直很器重你。可你看看你现在,为了一个妇人,弄得形销骨立,连早朝都快不上了,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臣知错。”傅寒川垂下眼睑。
“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