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长说:“不让乱收费了,各种提留也没有了,能够收上来的钱,只有一项计划生育罚款了。其他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现在花多少钱,都是县财政统一预算,乡里没有单独的预算了。有一些办公费,人头费,都是寅吃卯粮,日子过得轻松不了。”
基层政府的财政困难,靠借债卖地过日子,对这个情况,王一鸣是知道的。因为国家自从在1994年实行中央和地方分税制改革后,几乎所有的优良税种,中央政府都弄到手了,地方上效益好的国有大企业,税收也被收归了中央,而地方上,事情没有少,原来有好多可以收费的项目,都被中央明令取消了,财源一下子少了许多。这就导致地方政府事权和财权不对等,要干的活多,手中掌握的钱少。怎么办?城市政府还好点,因为手中有地,他们垄断了土地的一级市场,独家经营,靠哄抬地价,卖地过日子。
到乡镇这一级,发达地区还好些,老少边穷地区,哪里有什么房地产开发,于是只好是捉襟见肘,靠借债过日子。王一鸣在部里时,就了解这些问题,现在的国家,是中央财大气粗,手中有花不完的钱,一个项目,几千亿。而地方上,就成了叫花子一个,到处是到北京跑项目要钱的。这是典型的头重脚轻。
说着话,就到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连一个院子也没有,就是孤零零的两间屋子。王一鸣看那房屋,是用木板拼的,由于木板不规则,有的地方,露出有鸡蛋大小的洞。上面盖着石棉瓦。这样的房屋,雨下得大了,是挡不住的。到了冬天,更不挡风。甚至风刮的大了,屋顶就被掀翻了。
男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个子很矮,腰弯着,脸上的皮肤,像是核桃皮,又粗又糙,两个眼睛,浑浊着,脸上的表情,是木讷的,见了人,也不会主动打招呼,只是傻傻的笑着。
村支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莫,省委王书记看你来了。你还不快说谢谢!”
那叫老莫的男人连忙笑着说:“好,好,共产党好,政府好,感谢政府,感谢领导。”
话说的挺顺溜,和电视上经常见到的差不多,估计他一年到头,都要说上那么几次,多次排演过了。
王一鸣和他握了握手,他的手粗糙的要命,握着像是握住了一个树根。握了一下,后面陪同的省扶贫办的主任,连忙把一个用大红纸贴着的信封,递给王一鸣,信封上写着“慰问金伍佰元”几个字。
王一鸣把信封交到老莫手上,老莫一眼就看到五百元几个字了,心里一激动,腿就软了,立马就跪了下来,向王一鸣和大家,磕了一个头,嘴里说着:“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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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鸣连忙把他拉起来,老莫站在旁边,手还在激动的发抖,后面的同志,忙递过来一桶花生油,一袋米。老莫抱着东西,脸上乐开了花。脸上的皱纹,拧成了一道道的沟壑。
王一鸣看着老莫,心里是五味杂陈。他想起鲁迅写的文章,说我们中国人,是很容易做奴隶的,有的时候,当了奴隶,还很欢喜。假如有一种势力,不把人当人,等同于牛马,或者连牛马也不如。突然有一天,你给他一个牛马的价钱,那许多人,就要山呼万岁了。这个老莫,已经被贫穷的生活,折磨的没脾气了,得了这一些好处,都欢喜的要命。想起了每年春节前后的电视上,做大领导的,都要下去,给谁送了一些东西,基层的老百姓,都是欢天喜地,这样的把戏,演了一年又一年,从中央到地方,都是一个套路,领导们一届一届的演,老百姓一年一年的跪,真是一个颇有讽刺意味的时代。假如鲁迅先生活着,不知道当作何感想!
电视台的记者,忙把这个镜头,拍摄到摄像机里。
王一鸣又走进屋子里,抬头看了看,梁柱上挂着一串串的玉米棒子,屋里几乎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几个破木凳子,一个破木桌子,上面连油漆都没有。在屋子的角落里,几块石头上,架了一个铁锅,旁边放了几把柴火,两个塑料盆,里面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