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因感柳友梅的恩德,次早也就来拜谢。柳友梅道:“此何必谢。只是你女儿既已与人,若还原银,可还赎得么?”老妇道:“那客人也怜我夫妇无辜受累,这百金明是多出的,我女儿能值许多?若还原银自然肯的。只是还银夫便死,留银女又亡,也是没奈何耳。”言至此,那老妇又扑簌簌落下泪来。柳友梅道:“你不必悲伤,我已停当一百两银在此,你可将原银送还那客人,倘后日少银,通在我身上是了。”老妇道:“难得相公这样好心,真是重生父母,只是叫老身怎生受得!”柳友梅道:“银钱事小,救命事大,人在颠沛患难中,我若不救,谁可救来?”老妇道:“只是何以图报相公?”柳友梅道:“既要救人,安敢望报。”老妇没奈何,只得拿了柳友梅的银子,辞谢了别去。
就将原银送还了客人,将柳友梅的银子先纳完官,然后来到狱中,见了丈夫李半仙,将柳友梅还银赎身的事细细与丈夫说了一遍。李半仙道:“世上有这样好人,是我再生父母了。只是受人大恩,何以报答?可就把我女送他,只不知可曾娶室?若是娶过,便做个侍妾也罢。他行了这般阴德,还有极大的造化在后面哩!”李老妇道:“我心上也是如此。”那狱中人听见说了,也道:“不要说你一个女儿,这样人,便是十个女儿也该送他。”
李老妇遂别了丈夫归来,家里就治些酒肴,傍晚就来请柳友梅道:“受相公这样大恩,真起死肉骨,今晚聊备一杯水酒,以尽穷人之心。”柳友梅道:“缓急时有,患难相扶,何必劳妈妈费心,况我场事在即,料没功夫领情。”老妇道:“请相公吃酒,相公自不屑,但有事相求,必要相公到寒舍走遭。”柳友梅道:“若是少银子,明日就有,我已着人回去取来。”老妇道:“不是银子,另有事回家。”柳友梅道:“有事就此说明,何必更往。”老妇道:“一定要相公去。”柳友梅被逼不过,只得去走遭。随闭上寓房,一径同到李老妇家来。
老妇领着柳友梅直到内房中。只见几案上齐齐整整已排列许多酒殽。房屋虽小,却也精洁幽雅,尽可娱目。中间挂一幅名画,焚一炉好香,侧里设一张竹榻,挂一条梅花纸帐。庭子内栽着些野草闲花。柳友梅坐下暗想道:“好一个洁净所在,倒可读书。”不多时,李老妇拿出一壶酒道:“柳相公请上坐,待老身把酒奉敬,以谢大恩。”柳友梅道:“这不敢当,我还不曾问得妈妈,你夫主姓什名谁?近托何业?如何为人扳害?”李老妇道:“拙夫姓李,号半仙,风鉴为业。只因在人丛里相出一大盗,为他扳害,以致身家连累,性命不保。”柳友梅道:“原来如此,真是无辜受罪了。”李老妇道:“老身倒不曾请问相公尊居何处,尊姓尊号,曾娶过夫人否?”柳友梅道:“小生姓柳,字友梅,家世山阴,已定过杭州雪太爷的小姐。”李老妇道:“我说相公一定是个贵人,老身受柳相公大恩,苦无以报。就是昨日相公看见过的小女,名唤春花,长成一十六岁了,情愿与柳相公纳为婢妾,永执巾帚,以尽犬马之报。”柳友梅道:“言重,言重!小生断无此心。”李老妇道:“柳相公虽无此心,老身寔有此意。相公的大德,我已与拙夫说知,宴出自拙夫的意思。”说罢,便唤女儿出来。
原来这李春花生得姿容妖艳,美丽异常,又且性格温柔,颇娴诗句,兼善麻衣相法。那日见了柳友梅,便晓得他是个贵人,好生顾盼留意,只恨身已属人。谁知柳友梅又有意救他。为此这晚也情愿出来执壶把盏,如执婢女之礼。柳友梅看见,便惊讶道:“岂有此理!我去了。”即忙起身就要出来。哪晓得门已闭上,母女二人苦劝留住。柳友梅无可奈何,只得勉强坐下,心下暗想道:“这分明要活活捉弄我了。我今晚还是做个鲁男子,还是做个柳下惠?学柳下惠不可,还是学鲁男子罢。”思量了又要起身。春花女又扯住了不放。又转念道:“料今夜学鲁男子也是我,学柳下惠也是我,只要定了主意。”心下这般想,只见春花女斟着一杯酒,伸出笋尖样雪白一般的玉手,双手捧来,递与柳友梅。柳友梅至此但见灯光之下有女如花,也不觉心醉魂消,不好意思,只得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