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寂静树林

今天的天气闷热，中午下了一场大雨，迎来几分难得的凉爽，此刻洁白的云层仍挤挤挨挨堆叠着遮蔽天空，万里有云，风自舒畅。

陈意均在原地站了一会，没想出还有什么该说的话，于是他面对墓碑鞠了一躬。

转身离开的时候周身轻松许多，看不见的束缚不知在哪一刻松开，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由。

自出生起便依存维系的亲情，固然容易由此令人生出自责，但陈意均认为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感情来思考对错。他和梁丽的亲情早就被消耗殆尽，他从母亲那里学会的只有封闭自己，避免所有无视，不公和苛刻带来的伤害。

他的前十八年，从记事起，只有一句要听话被人重复了许多遍，镌刻在孩童的灵魂上，无论如何割舍不下。从他尝试用极端的方式换得解脱的时候，他终于在生死之间明白这世上并不是所有孩子对父母的祈求都能听到回声。

遇见程朝来以前，陈意均想好了以后孑然一身的生活，一眼看得见尽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心里还有那么多的有关于爱的感情，心脏里的苍白陆地上无声无息涌出一条暗河，在夏讯中泛滥，横冲直撞地冲垮堤岸，在土地上肆意流淌，在灾难过后，荒芜的大地获得了新生。

陈意均才发现原来自己如此渴望一次拯救，一次被爱。因此他不再瞻前顾后，不愿再思考后果。就这一次，在这个夏季，他倾其所有和名为程朝来的青年陷入最原始的爱欲中。

而此时梁丽的去世，也似乎告诉他终于到了彻底离开，告别过去的时机。

陈意均迈步走下台阶，速度说不上很快，但到底是离墓地越来越远了，直到走出公墓他也没有再回过头。

这几天一直奔波忙碌，直到此刻尘埃落定，陈意均下午便坐上高铁前往南华市，打开门时偌大的家里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只是不见人影。

他点开了程朝来的微信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是程朝来回答他自己回来的时间，就在昨晚。

陈意均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许久，终于打下：“现在在家吗，我回来了，一起带灰灰去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