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看不见,也?不会知道,但是月亮却目睹了人间一切。

它看着冯玲宫中的偏殿屋顶上坐着一位少?年。

少?年仰躺在?瓦片之上,翘起一只腿,双手作?枕,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

可?是他的表情并不似他的动?作?一般轻松恣意。

裴晏感受着幽冷月光,竟在?默默数着天上星子。

这几颗连起来像黎霜和他那把一模一样的短刀,这几颗又像黎霜腰间的官牌,还有?几颗像黎霜头上偶尔戴着的玉冠,还像……

这些?寂寥而闪烁着的天上星,织成了一片夜色,也?织成了裴晏脑中的思绪,无论牵强与否都与黎霜有?关。

他想到这些?,又自嘲般笑了一声,想到黎霜就算给自己下药,也?考虑到了自己身上的毒,更觉得讽刺,嘴角的弧度竟有?些?凉薄。

裴晏是在?嘲讽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做错了什么,才导致现在?这样的局面?。

他顺着黎霜的意留在?了冯玲宫里,也?如她的愿远离了朝堂纷争,可?是然后呢?

如果二人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那他到底算什么呢?

这的确是一个好问题,裴晏心想,如果他真?的对黎霜问出?这句话,想必他都能猜出?了黎霜的表情。

有?些?慌张但还是从容镇定的,一定也?会模棱两可?地应付过去,总之不会给裴晏一个答案。

他心里很明白,二人之间就隔着那么一层窗户纸,谁都可?以捅破,但谁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现状。

因为裴晏总觉得差一个契机,没?有?这个契机,他永远不会得到黎霜的答案,也?永远不会真?正给自己一个结果。

但是平心而论,他真?的想这么快到达那一天吗?他明知道那一天的到来意味着什么,那一天对自己和黎霜又有?怎样的意义,却还是隐隐期待着。

像一个卑劣的,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渴望着哪一天,自己也?能看到太阳,哪怕一点点。

她知道黎霜现在?对自己的好感度还是0,一个可?笑又讽刺的0,在?嘲笑他所做的所有?努力和牺牲。

但这都是值得的,裴晏心道,其实说努力和牺牲也?不太正确,因为这两个词语之后都有?相应的结果和回报。

可?是他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唯一想得到的东西,似乎遥远不可?及,又似乎就在?眼前。

当一段关系的开始就是离别的倒计时,那裴晏还在?努力什么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都快忘记了自己的攻略任务,忘记了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目的。

就好像他就是一个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跟着黎霜走到大盛的各个角落,只是因为自己愿意跟着她,愿意同她在?一块儿。

那等着他的是什么呢?是任务完成之后的返回离开,还是任务失败后未知的惩罚?

裴晏也?不知道,他居然希望那个数字一直都是0,只要它是0,裴晏就有?一直留在?这个世界的机会。

可?是它如果一直是0,那不就代表着黎霜从始至终都对自己没?有?一点感情?

裴晏觉得自己的左右脑在?互搏,谁都想说服对方,但谁也?没?有?成功。

这种矛盾和挣扎让裴晏失了眠,只好望着天上月。

这个时候,黎霜应该已经熟睡了,他想。

定远。

黄沙漫天,灰褐色的风墙裹挟着碎石,将戍边小?城咬噬成残缺的月牙。

城墙在?经年累月的啃噬中变得斑驳,有?位百姓佝偻着腰,慢慢搬运着黍米。他身上的粗麻布衣已被砂砾磨出?细密的血痕,却仍用草绳将褴褛的衣襟紧束。

城门豁口处斜插着的半截胡杨是定远城为数不多的植物,也?是冯御来到这里见到的第一种植物。

他因着好几日的颠簸,面?色变得很是难看,路上粗糙的干粮也?难以下咽,味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