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贾玮冲着姨奶奶发怒,她这个当丫鬟的,不能没个眼色,因此便以自己的方式,尽量平息贾玮的怒火。
她跪在地面,身子瘦弱,两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贾玮,贾玮倒是有些不忍,但这时并非心软的时候,只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也不坐下,板着面孔,视线重新向香菱投过去,见她虽微微低头,不敢望他,但却是容色平静,一双素手也安静地叠放在裙裾上,显然是以一种沉默的态度来应对他的怒火。
望在眼中,贾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贾玮抬起手来,指了指她,“香菱,你就同我倔我不管你怎么想,横竖你给我听着,我绝不会要你我早同你说过了,我也不是一味的怜香惜玉,你打什么主意都是无用”
怒气冲冲地说着,他索性连姐姐也不叫了,直接称之香菱。
“你倒是好生想想,总之,这几日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我也不同你计较,好生安排你相亲再过几日,等我没了耐心,你苦头便有得吃了”
此事决计开不得玩笑,态度鲜明,无疑必要,不能给这小女子留下半点幻想,他如此说着,并不停下,加重语气,给香菱施加压力。
听了这两句话,香菱不再沉默,抬起头来,嘴唇动了动,贾玮暗自一喜,这小女子应该终于惧怕,但下一刻,他就彻底愣住了。
香菱目光清澈,同他对视,“宝二爷,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只想跟着你,你让我吃什么苦头,我也愿意”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这是毛诗中的一首,意为我的心不是石头,不可以随便移动,我的心不是苇席,不可以随便卷曲。
表达的是一种决绝坚定的心思。
贾玮张了张嘴,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香菱前阵子同晴雯一样,向黛玉学诗,因此想像过去,她学到了这首毛诗,放在心中,正好用到此处了。
她这般说着,语气坚定,贾玮心中不觉有几分感动,但略略沉浸,便即丢开。
他不可能纳她,对方越是如此,他越是要表明态度,万不可摇摆。
一只手叉在腰间,贾玮另一只手有力地挥了挥,似乎要将这份感动挥得无影无踪,沉着脸冷笑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呵香菱,你倒是可笑,学了两句诗,就胡乱用上了,你能懂得什么诗那好,你既不要我为你说媒,你就等着吃苦头”
“你适才不是说吃什么苦头也不怕么我就相信你我本打算给你钱粮用度,给这院里添些下人,如今一切皆没有了,你们主仆二人”说着,他指了指香菱,又指了指跪在地面的臻儿,顿了顿口气道,“你们主仆二人,此后自已养活自已恩,眼下米缸中似乎还有些米,灶头还有些柴火,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因此从明日起,你们就得想办法挣钱,我通通不管”
“从明日起,我也不会再到这边来,哦,对了,这个院子的租期也就是三个月,三个月后,你们若没有足够的银钱,只能离开此处了香菱,我看你能倔到几时,要知道,一粒米,一根柴火,都是要花钱来买的,更不用说,这个院子的租金一个月可是二两银子”
对香菱说了一通,略一沉吟,他目光望向臻儿,“恩,臻儿,你家姨奶奶若是改变主意,你到燕京晨报社来找我,报社就在附近,一打听便知此外,任何事儿都不得到报社来烦我,你可记下了”
“小婢记下了。”
臻儿眨着大眼睛,几乎要哭了,怯生生地应道。
姨奶奶要是这般倔下去,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起来罢,别跪着了,地面冰凉,对身子不好。”贾玮到底伸手将她拉起,“此事与你无关,不过你是贴身丫鬟,要多劝劝你姨奶奶,让她趁早改变主意如此,对她也好,对你也好”
如此说着,不等臻儿答话,贾玮提起一盏琉璃灯盏,径直往屋外走去,到了院外,紧了紧袍子,三步两步,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