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旁系是许多年前谢家的一位庶子独了出去,自成一家,不在东临城做营生,是在北凉城。生意上,旁系与嫡系互不相干,但每逢新年,旁系都要回到东临来。
近些年来旁系的生意惨淡了不少,便都趁着过年来这儿打秋风,虽是旁系,却也不能不管不顾,于是谢忠庭便支给他们一些银钱,好让他们支撑家族生意,不至于倾家荡产。
“可人嘛,总是贪心的。”孔谌淡淡道,“他们不满足于此,逐渐地把主意打在阿玉身上了。谢二弟弟,你也知道吧,你家祖父是有侯位在身的,你父亲没继承,那么便是由他来继承,这些个人呐,每年都换着法子和阿玉套近乎。”
“方才那些话,你也别怪我说得难听。向来都是立长立嫡的……”
谢杳叹气,打断了他,说道:“我不稀罕家业。”
孔谌道:“我可没说旁的。”
谢杳笑道:“可我真的不稀罕。”
他为孔谌添了新茶,从果盘里拿出一只小橘子,慢吞吞地剥。
孔谌见他不说话,也抓了把瓜子嗑,转了话头,说起旁的了。
两人一直唠到月亮爬上半山腰,谢霭玉才姗姗来迟。
谢霭玉一进门便往谢杳身边去,一脸的疲态,连眼都不想睁开。
孔谌抓起一个苹果,向他砸去,见他稳稳接住,这才笑道:“累了?叫你和我躲过来,你还偏不肯。”
谢霭玉不搭理他,只朝谢杳道:“我叫侍女去厨下端熬好的鱼汤和吃食,你不是最爱喝鱼汤?”
谢杳慢慢道:“鱼汤?”
谢霭玉道:“炖了一天,骨头都酥了。”
正说着话,便有人敲了门,谢杳忙说了声“进”,就见两个侍女进门,手中都提着一个四层的食盒,从那儿飘来一阵鲜美的香味。
孔谌道:“阿玉,你还叫人做了糖醋里脊?”
谢霭玉笑道:“恰好记得你爱吃,便让厨子做了,总不好你来谢家做客,还让你饿着吧。”
将食盒放在桌上,两个侍女便告退了。
这一顿饭吃得舒坦,饭后,孔谌难得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认真道:“阿玉,你院子里的厨子……能不能借给我个一年半载的?”
谢霭玉正擦着嘴角,闻言抬起头来,说道:“不借。”
孔谌泄了气,随即和两人道别,轻车熟路地离开。
见他离开得果断,谢杳不禁问道:“……孔谌不会迷路吧?”
谢霭玉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答道:“他往年都来我这儿躲他那遭瘟小娘,谢府的路他记得比你都熟悉,不必担心他。”
谢杳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将冬梅唤来,把桌上的残局收拾好。
两人又面面相觑起来。
谢杳想起昨夜的事,总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点儿什么,却又好似让它从自己手里溜走了。
昨夜守岁时谢杳都没同他说话,但谢霭玉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是真发了疯,像只饿了不知多久的兽,下一刻就会理智全无,扑上来将他啃食。
谢杳不怕他,在那灼热的目光之中睡去了。
他摸不准谢霭玉,这人如孔谌所说,心思深得很,不知有多少个心眼,是试探不出来的。
明明初到谢府时,这人还把他当做个野猫一般逗弄,如今却大不相同说他对自己温柔纵容,却又不尽然。
好像这温柔纵容里,包藏着什么利刃,谢杳不敢碰。
良久的沉默里,谢霭玉先开了口。
“我是不是……还没给你压岁钱?”
“……嗯。”
“把手张开。”
谢杳便乖乖张开了手。
他从袖袋中摸出四枚铜板,依次压在谢杳的手心里,轻声道:“一压岁岁平安,二压安宁康健,三压学业有成。”
谢杳道:“那四压……?”
谢霭玉笑起来,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他的手指,让他合上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