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儒雅之气,竟是位翩翩美男子。
男子没有说话,少年钻进车厢时,他已经再度闭目养神。
风雪的日子,几乎分辨不出时辰的变幻,天空永远灰蒙蒙的,马车抵达幽州城时,天色没有变亮,却也没有黑下来。在距离城门一两百步开外的地方,马车停下来,随即帘子被掀开,黑色大氅男子弯腰走下马车,站在马旁,眺望面前的幽州城。
老者也跳下马车来,和男子站在一起,看他的站位,并没有落后男子半步,而是与对方并肩而立。
“梁篡唐时,幽州为刘仁恭所窃据,称霸一方,独成诸侯,既不奉梁朝令,也不奉河东晋王令。李亚子继位晋王时,李克用予其三箭,是为三仇,这其中一仇,便是刘仁恭。李亚子与梁争霸,屡有胜绩,朱温父子俩莫能奈之何,其遂携雄师北上,荡平幽州,攻灭刘仁恭。自此,幽州为晋王之地。然则中原大乱,契丹趁势而起,屡扣边关,数围幽州,使幽州成为四战之地。及至李存审坐镇幽州,契丹方不能越境半步。”男子负手而立,他的话在风雪中散于无痕,“天佑十九年,耶律阿保机亲率契丹大军围攻幽州,那也是李亚子最后一次北击蛮子,并在城外大败耶律阿保机。自此之后,契丹军不敢再踏入幽州半步,幽州由此得以享受安宁。”
话说完,男子转头看向老者,问:“宋老,我这一番话,可有错谬之处?”
老者取下斗篷,曲指弹去帽檐上的积雪,笑道:“公子说的是事实,自然没有错谬。”
男子却自顾自摇摇头,“但我确认为,这话错了。”
“哦?错在何处?”若是寻常人这样说话,说不得会被人骂为脑子不正常,但老者却没有丝毫戏谑之色,而是认真的问道。
男子手指风雪中的幽州城,道:“这幽州城,今后恐怕不得安宁!”
老者将被拂去积雪的斗篷再次戴在头上,望着眼前的雄城,“公子此言,是在说李从璟?老夫却不如此认为。”
“哦?那宋老以为如何?”男子问。
老者呵呵笑出声,“眼前这座雄城,日后不会不得安宁,只会化为灰烬!”
男子怔了怔,随即摇头笑道:“宋老果然风趣,我不能及。”
静静站在两人身旁的少年,一直沉默看着眼前的边地雄城,没有说话,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也不知在闪动什么光芒。
“公子,那这城,还入否?”老者问。
男子顿了顿,转身,登上马车,意态阑珊,“一座没有未来的城,不入也罢。”
第342章 同光二年将去尽,行远何处觅归程上
这位身材伟岸、面相儒雅的男子,就是吴国如今最有实权的重臣,徐温的义子,徐知诰。而他旁边的那位少年,现在还不为人所知,但在很多年后,他必定名扬天下。因为他姓林,他的名字,叫做林仁肇。
徐知诰重新坐进马车,三人再度踏上赶路的行程。对于徐知诰而言,这一趟特意绕道前来幽州,又过幽州而不入,颇有些雪夜访戴的意思。然而,在风雪中伫立在幽州城外,距离幽州城门仅仅一两百步的时候折返,原因当真是如徐知诰所言,是所谓“一座没有未来的城,不入也罢”?
重新坐进马车中,徐知诰端坐好,问面前同样坐姿端正的少年,“仁肇,这回出使契丹,你学到了什么?”
少年想了想,道:“此行所见所识颇多,所感也颇多,一时无法尽数言之,今公子问起,仆姑且言其一二,不知可否?”
“你说便是。”徐知诰道。
林仁肇稚嫩的双瞳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火热之色,他道:“此番出使契丹,仆学到了很多,但其中分量最大的,是两个字。”
“哦?”徐知诰微微挑眉。
林仁肇认真地说道:“这两个字,就是天下。”
徐知诰默然,稍微沉吟,即笑道:“那你且说说,何谓天下?”
这却难倒了林仁肇,他低头想了许久,最后,他手指遥指北方,又指向幽州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