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也应了几句,早看出端倪,等他们走后,便问:“这地方是乐欧开发的吧?”

唐嘉恒点头,淡淡道:“不过,乐欧独立董事的位子我已经辞了。”

“怎么辞了啊?”唐宁问。

“主要是因为至呈,精力搭不够。还有,所里一个高级合伙人做了乐欧的法律顾问,我这个独董再做下去也不合规了。”唐嘉恒简单回答。

“这不是损失大了嘛?”唐宁又问,带着些调侃的语气。

唐嘉恒但笑不答,斟了茶,拿起筷子,却也没见真的吃什么,只是换了话题,对唐宁道:“你最近做的几件案子,我都听说了。”

“您这又是从哪儿听说的呀?”唐宁笑问。

余白算了算,这句话她已经是第三次听见了,或者说每次唐嘉恒问起什么来,唐宁都会这样反问。

而唐嘉恒还是淡淡回答:“网上不是都有么?”

这下轮到唐宁不语。余白想起上一次在唐教授家的书房里,唐嘉恒就提醒过他们选案子要小心,不要忘记他师父的教训,但唐宁显然没有听进去。

不过,这一次,唐嘉恒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一一历数起来:“一件死刑复核,‘不核准’改判无期。一件走私毒品罪,一审有期徒刑十五年,二审改判无罪。还有一件故意杀人,也奔着正当防卫检察院不诉的结果去了,做得不错啊。”

唐宁看着父亲,还是没说话,像是不清楚这背后的路数,只等着听下文。

“到至呈来吧,”唐嘉恒也看着他,终于开口,“刑事诉讼部高级合伙人,怎么样?”

唐宁听见,却是笑了:“我早说过了,我不能在您手下工作。”

“不是在我手下,”唐嘉恒纠正,“你要是回至呈,我们就是合伙人了。”

“我不想当您的合伙人。”唐宁拒绝。

“为什么?”唐嘉恒要一个理由。

“我们合不来。”唐宁还是笑着,答得并不认真。

唐嘉恒也笑,反问:“至呈两千多个律师,几百个合伙人,怎么可能都合得来呢?”

唐宁却道:“这话我不是作为律师说的,而是作为儿子。如果只是从律师的角度讲,那就是我想做的案子您不喜欢,您喜欢的我又不想做。”

“作为一个律师,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呢?”唐嘉恒又反问,“你判断想不想做的依据又到底是什么呢?”

余白一听,就想起自己曾经总结出来的那条选案逻辑:唐宁这人想要做的案子,就是那种到网上一说,委托人和律师都会被骂成翔的那种。

当然,此人很可能没有这个自觉,而且就算有,也不会告诉唐嘉恒。

“没什么依据,就是凭高兴。”果然,唐宁这样回答,一副爱谁谁的样子。

唐嘉恒倒也不跟他计较,说的话不一样了,但意思还是那个意思:“你不愿意来至呈也可以,但自己在外面案子做多做少都不要紧,一定要选择当事人,私下不要有太多的接触,签委托协议之前,所有风险都要说清楚……”

余白以为,唐宁又会像从前那样打断父亲,甚至干脆站起来一走了之。她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已经准备要劝了,但结果却与她预想的不一样。

那一刻,唐宁只是看着唐嘉恒,听着那一番老生常谈,既没有应下,也没有回嘴,只是看着听着。余白觉得有些异样,着意看了他一眼。他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又斟了茶,拿起筷子吃菜。

一顿饭吃完,三人出了酒店,还是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古镇。

余白在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唐嘉恒坐的那辆车已经混进车流看不见了。

“唐律师身体还好吧?”她小心猜测,几次看见唐嘉恒,都觉得好像瘦了些,面色有些疲惫,胃口也不大好。

唐宁却是笑了,道:“你放心,他那个人,千年不老万年不灭的。”

“怎么说话的?!”余白骂他。

他这才闭了嘴,转过脸去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