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装仗义。”良宸没料到黎宝因会回怼过来,口气越发不善,“阿姐生病,侬回回都赶上,每次来主家必定有宴饮。别以为我不晓得侬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攀龙附凤,飞上枝头做豪门太太。”
扫过黎宝因平坦单薄的身板,她尖声又利气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黎宝因当然晓得自己的样貌。因此,并不把良宸的贬低放在心上。
只是听她提及良霄,黎宝因眼睫微颤,眸中掠过些许晦暗。
和良霄的温柔缄默不同,良宸是个喜怒都在脸上的人,她虽言语刻薄,却误打误撞蒙对了两桩事情。
一来,她的确利用了良霄,来裕公馆替工,并不完全是因为彼此的感情。
二来,良宸猜得没错,她专挑有宴会的时候进来,确实是有所图谋,她要想办法在前庭的宾客中找个人,向他讨回阿爸的遗物。
阿爸死后被冻僵在下水道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黎宝因清晰地记得姆妈当场病发,鲜血浇在她胸襟上那种滚烫又刺骨的触感。
她哭着求周围的人伸出援手,可他们却唯恐避之不及。
她已经失去了阿爸,不能再失去家。所以,为了姆妈,为了尽快治好她的病,这件事也必须做。
冰水从水龙头浇向陶瓷碗碟,黎宝因机械式地擦洗着,忽然听到身侧的良宸“哎呦”一声,她侧目看去,对方被擦伤的手指上晕开大量血迹。
她赶紧停下手里的工作,转身去附近的医疗柜里取了张“Band-Aid”,递了过去,“阿姐,快包扎好伐。”
“谁用侬假好心!”良霄急忙用手帕缠了手指,眉头疼得紧皱。
黎宝因微微抿唇,语调刻意压低,饱含委屈说,“明朝就是元宵节,厨房里肯定很忙,不小心防护,伤口要感染的。”
听到“元宵”二字,良宸还在推拒的动作一滞。
少顷,她仿佛想起要紧事,湿淋淋的手背在围裙上抹了一把,旋即撞开黎宝因,快步走向外间正在对账的女管事。
“阿嫂。”良宸蹲身趴在桌沿上,也顾不上疼痛,小心翼翼地试探说,“明朝就是元宵,我看咱们厨房都没备宴会要用的食材,先生他……他是伐是真的要动身回京啊?”
管事阿嫂做账的笔尖停顿,斜睨她一眼,“主家的事体,不该打听少打听。”
良宸自知犯错,但这桩也是她心头大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我老早就听刚,先生一年才来上沪城一回,统共就住三个号头,元宵必定要赶回烊京。先生若是回了京,这院子不就空了,那阿拉……”
原来,良宸是担心自己的工作难保。
阿嫂神色稍缓,见新来那几个都竖着耳朵听,干脆起身,朝着后厨的所有新人解释:“公馆总要运行,合同工人在到期前,不会轻易辞退的。大家把心放进肚子里,专心做事。”
良宸这才欢欢喜喜地站了起来,黎宝因见她回来,不动声色地垂下视线,默默消化这段话里的信息量。
阿嫂虽然安抚了良宸,却并未否认主家要在元宵当天离开的事实,前庭的宴会都是奔着主人来的,先生一旦离开,宾客自然不会再来拜访。
这么说,如果她想在前庭寻人,今夜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她正想着,门外忽然晃过一道人影。
不过瞬息,阿嫂就走进来拍拍手嘱咐,“西厅有贵客到!抓紧上茶,备菜,准备糕点。”
公馆的餐饮茶点都有专人负责,良霄的工作本就是洗涮碗碟,黎宝因退居其后,很容易就隐匿进忙碌的身影中。
等做完了手头的事情,她就寻了个去方便的借口,趁着夜色浓重,朝着通往前庭的花园侧门走过去。
隔一道小门,黎宝因远远地就看到一座造型复古的玻璃房。
尖尖的屋顶镶着一扇老虎窗,外壁四周铺满了青翠的绿植,上面镶嵌着凸起的机械钟表,一声一声的指针走动中,室内的繁重花枝似乎也在轻颤,整个建筑在夜色的衬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