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喻舟没有过家,他不能明白这种意味。

幼时听过最多的是孤儿院的集哨声,喻舟有印象时是一位女院长,姑且对自己的身体没什么概念。

再大些职位更替,换了男院长过来,他显然尤为不喜喻舟,秉持着不想惹麻烦的心思,并不过多过问他。

那不是段好的记忆。

但人的大脑具有消除痛苦记忆的功能,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能体会到当时三四分的感受。

无端的排挤孤立对青春期自尊敏感的小孩来说十分可怕,即使喻舟是个相对坚强的小孩。

他慢慢开始害怕第二天升起的太阳,因为天一亮他就会开始不好过,只有夜里,所有人都是一个人各睡各的,不会显得他有多么奇怪。

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是一件更痛苦的事,大抵不亚于被讨厌的院长呵斥浑身不男不女的坏习气。

性别认同障碍通常大概率出现在两性畸形的人群当中,喻舟性启蒙时一度认为自己可能是女生,孤儿院又根本不会周全到为他做心理诊疗。

同性恋对于那个时候的喻舟来说有些太遥远了,他困在自己的信息茧房里,理所当然认为喜欢男人的只有女人。

直到更大些,才终于了解到原来不止这样。

接受也是十分漫长焦灼的过程,喻舟的心理状态持续很多年都处在不正常的范畴内,但他这样长大的人,多数又不会太在意虚无缥缈的心理健康问题。

更多想得是第二天如何填饱肚子,如果可以,要怎么做才能筹够学费。

厚积薄发的病症异常磨人,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对劲,是他走在路上,盯着超市门口白绿相间的包装箱,突如其来产生十足消极的想法。

只说消极也不全然对,那一瞬间心脏仿佛无缘无故沉下去,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也完全无法思考。

强制剥离的思绪牵强提出一个理由

没有人会喜欢白绿相间的包装纸箱。

但其实不是的,他只是生病了,跟纸箱全无关系。

喻舟去网吧花了三块钱开了一小时机器,仔细百度自己的症状,形形色色的回答跳出来。

他挑出最顺眼的那个,上面说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抑郁倾向,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松了口气。

大学时期发生过一次严重的惊恐发作,辅导员很年轻,吓得脸色都白了,他以为这个学生有癫痫病史,在一片惊呼声和围观中打响了120的电话。

直到二十一岁的前三个月,喻舟才知道百度看病是骗人的,他这根本就不像小问题。

喻舟醒时脸色一般,他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昨晚的梦还梦到很多,但都不是他想回忆的。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刚过五点,天都才蒙蒙亮,喻舟被这个回忆梦搞烦了,皱着眉头坐起来,头发后面卷了一个结,他懒得梳,放任在那越卷越乱。

等楚吟睡醒,他已经将自己弄成炸毛打结的邋遢小狗,满头乱糟糟的,脸色也臭着。

楚吟一睁眼就看见面前放大的一张脸,他险些被吓住,半阖着眼皮往后退了退。

“怎么了?”刚睡醒的尾音有些沉,听起来磁性悦耳,楚吟看清喻舟后问。

“我做噩梦了。”

“嗯?”楚吟还有些困顿,周六他习惯睡到自然醒,“什么噩梦?”

喻舟一言不发从床上站起来,踢踢踏踏走到衣柜面前,给楚吟选了一身衣服,他板着脸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件一件往床上扔,就连内裤都不落下。

楚吟被身上逐渐变沉的重量压住,他彻底醒神,浅浅眯了眯眼,提醒道,“现在才六点半。”

喻舟挠了挠头,苦恼道,“你不是要上班吗?我给你找今天要穿的衣服。”

楚吟:“……”

“六点半不用上班。”他搞不清喻舟都在想什么,看他也不像做噩梦的狼狈样子,索性动了动,挪到喻舟那边睡,声线低哑困倦道,“再吵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