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芙梦中忽觉指尖刺痛,迷迷蒙蒙便要睁眼去看,身子却突然被人搂抱住了,即使在梦中也温暖出奇,她来不及细究,便又沉沉睡去。

占摇光坐在床头,使她微微靠在自己怀中,又用刀刃割开自己整只手掌,大片鲜血汩汩溢出,他不敢多耽误,连忙垂手下去,轻轻握住她的食指。

其实护心蛊相传,本是在在两人手心各自划开半指口子,但他实在狠不下心那样对舒芙,干脆只在她指尖蛰一个小口,把自己手上的血口子划深些便罢了。

少年额角直跳,心口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似有什么一寸寸剥离他的骨血,他疼得发抖,便不由自主地又将她搂紧些许。

他身上发起凉,瘆人的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只从她身上才汲出一些暖意,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吐出一点淡白,像鱼洁白的肚腹,他才恍然回神,缓缓松开了她。

占摇光下了床,寻来干净的帕子,蹲在床头,仔仔细细擦拭干净了她的手指,这才转身要走。

临到窗前,他视线无意一扫,突然落在了西间里她的案几上。

她是侍郎千金,吃用都是好物件,案几上摆的都是翠管拢成的笔、烟松制成的墨,便连镇纸和笔山都是洁白的脂玉,只有一只粗陋的草编狸奴端端正正地卧在案上。

他走近一瞧,正是他之前在乐游原上编来逗她开心的,却没想到她竟然将它带回来了,还这样认真地安置在这里。

少年呆呆看着那只狸奴,脑中思绪芜杂,懵懵想

她连他送的这种小东西都愿意带回来收着,她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在意他一些。

占摇光抚了抚心口,依旧有些骇痛滋味,却一扫先前冷寥,只感到神清气爽。

他走到案后坐下,取下她笔山上括放的一支笔,蘸了些砚台里的微有些干涸的余墨,在摊开的纸面上写:

舒二娘愉快、顺遂。

看了几看,又觉普通,心想他走了以后,她阿娘再说两句鄙薄的话,又叫她偷偷垂泪,那才叫人苦恼。

他想,他得写一个漂亮隽永些的句子,叫舒芙看一眼就记在心里,即使被家人苛责也能时时记起,总不叫她难过就好了。

少年仰靠在椅背上,笔管在他指尖转过半圈,忽然定了主意。

他坐起身,在纸上郑重添上了一句。

第125章 |

天刚濛濛亮起,舒府中的仆婢们便已起身,洒扫浆洗炊食,各有所职。

一名青衣小婢从门房处缓步行来,怀中斜抱着一枝水百合,见左右少人,便将秀白的小脸凑在白瓣子上嗅了嗅,只感香入肺腑,颊上也不由自主浮出个浅笑。

遥遥瞧见远处一个中年仆妇朝这边过来,青衣婢女立时收敛了神色,快步迎了上去。

“李嬷嬷早。”

李嬷嬷不咸不淡地点点头:“府中没你的事儿做了?一大早地杵在这儿做甚?没多会儿主子们就要起身了。”

婢女忙道:“正要找嬷嬷您。”

她从怀中掏出个册子,递到李嬷嬷手中:“这是今早上,庄子上的于庄头送到门房处的,说请夫人查账,”想了想,又递出怀中的水百合,“这也是庄子中的佃户们托庄头一并献上的,说托夫人惠泽,去岁收成颇好,于是献上香花,请夫人纳之。”

李嬷嬷点点头,将账册收在襟口,又接过水百合,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夫人身子不好,这花气味这样烈,恐不好置在夫人屋子里。”

“那嬷嬷将它留给婢子吧,婢子找时间处理了去。”婢女连忙道。

李嬷嬷本要将花递还回去,不知忽而想起什么,又将手收了回来。

“罢了,你去忙你自己的去,这花我来处理就是了。”

……

春晚楼上,鸟鸣呖呖,舒芙便在一片晨鸟啁哳声中睁了眼。

她下意识要往身旁摸,却毫无意外扑了个空,片刻后才恍然想起,占摇光昨日起就走了,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