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八旬的秦盛国,大病一场后,说起话来已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只剩下那双凛然有神的眼睛,还有盛年时纵横商界英姿勃发的影子。
秦砚修是听不得那个字的,皱眉握住秦盛国的手:“爷爷……”
“没什么可避讳的,人固有一死。”秦盛国倒是看开许多,笑道,“现在我了无遗憾,阎王什么时候收都行。”
秦盛国顿了顿,像是想起往事,清明的双目似有泪光:“阎王收我那天,就是我跟你奶奶团聚的那天。”
秦砚修极少见到爷爷这么失态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爷爷总是乐观且旷达,可今天却流了泪。
同样,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爷爷在他面前主动谈起奶奶。
在此之前,爷爷总是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全家人也都知道这是爷爷的伤心事。
“爷爷,Surprise!”
正当秦盛国流泪之时,门口传来女孩欢快俏皮的声音。
秦盛国听出是沈云微的声音,仓促地将眼泪擦了,清了清嗓子欢迎她:“是云微来了啊。”
“我刚送完大姐,就过来找您啦。”沈云微观察仔细,看出爷爷方才流了泪,但并不打算揭穿,只当不曾看到,“爷爷,你和砚修在聊什么呢?我也想听。”
积压心口多年的心事,总是需要旁人的倾听。
秦盛国方才已经和秦砚修聊到话头,此时沈云微也来了,他更想起年轻时的往事,有了倾诉的欲望。
“砚修,上回让你一起拿来的铁盒子,你放在哪儿了?”秦盛国问道。
“我去找。”秦砚修立刻起身,打开书桌一侧的柜子,从堆起的那摞字帖上,拿起铁盒。
他将铁盒双手捧到秦盛国的面前,秦盛国格外珍视地打开了铁盒,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小心地捏在手里。
“这是……”沈云微好奇地看着。
“这就是砚修的奶奶,我的妻子。”秦盛国长满皱纹、瘦骨嶙峋的双手,爱惜地抚摩过照片。
“我们是在香港读书时认识的,是北城同乡,所以一见如故。毕业后,我们在香港结了婚,生了孩子。孩子稍微大些时,我们经常乘着轮船周游世界,那是我们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
“可谁也没想到,后来……发生了海难。”秦盛国闭上眼睛,捏着照片的双手止不住在发抖,“我和她都落了水,当时她离我太远了,我拼命游向她,将她抱进怀里时,只感觉她浑身虚弱透了。”
“我们都得救了,上了小艇。可她一个月后,还是因为肺炎并发症去世了。”秦盛国的双眼重新溢满热泪。
“她没得太早,甚至没留下一张真正的彩色相片。”
人生就是如此造化弄人。
两人周游世界时,都不爱拍人像,只喜欢拍风景。
直到妻子去世后,秦盛国翻遍她的遗物,才发现她的照片少得可怜,其中一张还是他们的结婚合照。
其余几张,拍照时也没有太过讲究。
六十年代末的照片,虽然看着是彩色,但那是摄影师手动洗胶片时上的色,终究失了真。
不像现在沈云微给他拍的那些兰花,都那么色彩缤纷,如此鲜活。
“她喜欢兰花,又总说,养花如爱人,养兰花更是如此,要我戒掉毛躁,争取成功养出开花的兰花。”
“而我养了这么多年兰花,其实也总想着,她的名字里有个兰字,兰花开时,就像她还在。”
秦盛国对早逝妻子的追忆,让沈云微与秦砚修心中触动。
沈云微虽从小见父母恩爱,但这种恩爱与秦盛国夫妻之间的刻骨铭心比,似乎又是另一番心境。
她也总算明白了秦家所谓的对于沉船的忌讳。
原来秦盛国的妻子,因海难而死,造成秦盛国一生之痛。在这种巨大的阴影与伤痛下,他自然是不愿再见到沉船了。
至于秦砚修,也是第一次听到爷爷奶奶的爱情故事。
时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