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扉笔尖一顿,莫名生出一丝怜惜。
他虽然一向对病人很有耐心,可他并不同情怜悯任何人。
他从事这个工作只因为兴趣,病人是他的研究对象、工作对象,仅此而已。
这莫名其妙的心情好像是被人强行塞进心里,令闫扉感到不舒服。
不过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不动声色地放下笔对青年说:“关于你家乡的事,我感到很遗憾。但你的记忆明显有所缺失和受损,你所记得的,不一定是真的。”
一滴泪从井云归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真或是假,都没有意义。
他自已想不出答案,也没有人来告诉他答案。
他失去了一切,无家可归。
他连存在都失去了意义。
“医生,”井云归哑声说,“那天画画的男人是谁?”
闫扉按了下圆珠笔:“他叫贺涟,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是个很危险的患者,本不该和其他患者有所接触。那天你会遇到他,完全是意外。”
贺涟……井云归从来不认识这样的人,却无端感到男人十分眼熟。
“他去过鸦林山吗?”井云归转头看向闫扉。
“没有,”闫扉看着青年漆黑的眼眸道,“至少他在梅关医院这九年里,肯定没有去过。”
“九年……”井云归缓缓睁大眼睛,“我也要被关上九年,甚至更长吗?”
闫扉被逗笑了,摇头说:“不会的,每个人情况不同。有些患者只住了几个月就康复离开了。只要积极配合治疗,相信你也可以很快好起来。”
井云归直勾勾盯着他:“然后呢,我该去哪里?”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这个无解的问题上。
闫扉用指背推了一下眼镜,安慰道:“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梅鼠乡。这里风景很美,环境很适合放松心情休养。到时候我会尽可能帮你安置……”
“梅鼠乡?”井云归怀疑自已脑子是真的坏了,“不是黑湖镇吗?”
闫扉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神情,但下一秒就恢复了正常:“这个地方叫梅鼠乡,你可能记错了。”
井云归无所谓这是什么地方。
无论在哪,对他来说都一样。
他只想立刻离开这家医院,之后何去何从,他没有想过。
“医生,我背上有个伤疤,”井云归说,“这里没有镜子,你能帮我看看,那伤疤是什么样吗?”
闫扉迟疑了一下,起身走过去解开禁锢他手脚的皮带,扶他坐了起来。
井云归解开扣子脱掉病号服,在微凉的空气里姿态颓然地等待着。
闫扉注视青年的脊背,眼中流露出吃惊的神色:“这是……”
青年背上漂亮的蝴蝶骨当中,的确有一片疤痕。
这片疤痕不是没有规则的,而是有着某种诡异的轮廓。
疤痕的形状仿佛一盏灯,烛心外面罩着灯罩,四周还有一道道辐射线条犹如光线。
微微调整角度,疤痕又似一只眼睛,一只长出了条条触须的眼睛。
那些触须扩散着、攀附着青年的脊背,仿佛一个寄生物,牢牢吸附着青年的身体。
闫扉不知该如何描述,下意识伸出手,用食指的指尖沿着疤痕的形状游走。
被他触碰的一刹那,井云归的心脏猛地震了一下,灵魂随之悸动。
这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觉,让井云归在此刻活过来一般,冻结的血液开始流动,呼吸重新涌入肺部,四肢百骸都在寒冬中苏醒。
“我没有留下你一个人。我一直都在。”
身后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井云归猛地扭头看过去,把闫扉吓了一跳。
“你刚才说什么?”井云归难以置信地看着医生。
闫扉怔愣道:“我说话了吗?”
井云归扑过去抓住闫扉的肩膀:“罗非焉,是你吗?如果是你的话就别再装下去了,我要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