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先用冷水帮你洗掉伤口边的污渍,防止感染,冷水是为了抑制出血,如果你嫌冷……”
“不冷。”
浴缸里的青年人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听到迟朔终于肯开口回应他,封隋心里涌出了些许欣喜,连带着身上被打的淤青都不怎么疼了,“好,我先帮你,帮你,洗一下头发。”
他从没帮人洗过头发,动作磕磕绊绊,先是把莲蓬头的出水调成温和模式,再小心翼翼地抹了点洗发露,擦到迟朔的头发上,用五根手指的指腹在迟朔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发顶轻轻摩挲,慢慢打出泡沫。
浴缸里的青年人没有拒绝,只是阖上了眼睛,薄眼皮在泡沫流下来时轻轻一动。
泡沫颜色变深了,注意到这一点的封隋没有细想,他仍沉浸在迟朔肯让他触碰甚至允许他帮他洗头的愉悦中,毕竟比起之前迟朔对他的抗拒,这简直是让他受宠若惊,然而这样的愉悦心情持续到冲洗掉那些泡沫后戛然而止。
“这是……”指腹在迟朔的发顶轻柔地划了一条线,勾勒出藏于深褐色头发间的几根银丝,浅黑色的泡沫从指缝里顺水流而下,封隋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呢喃道:“你,你的头发……”
随着泡沫冲进浴缸的底部,潮湿的头发终究显露出了原本的发色,银丝绞着褐色发丝,如同被泡烂泛白的伤痕。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指尖从一根银白的细线抚到另一根,每数一下,那些白发就银针般地在他的心上戳一下。
“你在数什么?”白发的主人说,“如果你在数我有多少根白头发,不用数了,你数不清的;我以前可以数得清,现在也数不清了。”
“什么时候……”封隋发现自己的声音难以克制地哽咽得厉害:“……什么时候开始长这些白头发的,是病吗?”
“不是病。”迟朔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透过水雾蒸腾看着浴缸尽头的洁白瓷砖,神色无波无澜:“是苦。”
今年封隋二十四岁,浴缸里的人也是。
他的头发有着年轻人该有的色泽黑亮,而浴缸里的人头发细软花白,像过早凋零的花苞。
喉咙里涌出的黏液令封隋短暂地失语,眼前的水雾变大了,可冷水不该有这么大的水雾,在眨了次眼睛后,封隋发现是他的泪盈出了眼眶。
“很难看吧。”迟朔说:“三个月前染的头发,现在掉色了很正常,我一般会补染,绝大部分客人都不喜欢看到接客的人有白头发。”
“不,不是……”封隋本想反驳说好看,但这样似乎也不恰当,他踌躇了片刻,去握住迟朔放在曲起膝盖上的手背,说:“等船靠岸,我会带你走,你以后不用接客了,麦克斯那里我会想办法解决。”
停顿了两秒,他注视着迟朔,补充了一句:“相信我。”
浴缸底部汇聚出了一片浅红的水滩,因过于严重而未自动愈合的伤口仍在持续而缓慢地渗出鲜血,在封隋永远无法触及到的地方,迟朔安静而独自地品尝着血液缓缓流失带来的晕眩感和耳鸣,如果可以,他不愿意被封隋触碰,但他现在根本没力气甩开。
他觉得封隋说的“相信我”这三个字很好笑,就和有的客人说自己超过十八厘米一样好笑,如果身上没那么疼,如果耳朵里没有要命的嗡鸣声,他一定会笑出来。
“你为什么要带我走?”迟朔把身体侧靠到靠墙的那侧瓷砖,以便撑着身体不因失血过多而栽倒,他的声音在这间封闭空间里显得有几分空灵。
“因为我觉得你,不该被这样对待,不该过这样的生活。”封隋放下莲蓬头,侧头偷偷把泪水蹭掉,可浓重的鼻音还是暴露了他的哭腔:“……小迟,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在上船之前,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我一直在找你,自从分开之后,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你,但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怎么也找不到,我去了你家,你爸爸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