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SD没再发作的时候,杜衡还是有自理能力的,在花洒头的热水下冲了一会,冰冰凉凉的身体渐渐有了点温度。
明明劫后余生重逢应该是格外喜悦的,可是杜衡莫名开心不起来,沉默地拿着毛巾擦个了脸,拧了一回,再低头擦着身上的脏污。
他的脖颈长、肩膀直、蝴蝶骨轮廓分明;一低头的时候,后颈骨就清晰地凸出一截,折成一段优美又忧郁的弧度。
邵毅满身都是沐浴露泡沫,正在一旁耐心地等着男友洗完换自己洗,观言察色了好一会,心里暗暗想:杜衡该不会是生气了?气他明明没死,却因为顾着自个儿消沉,不早点联络?
自家老爸很久前就已经开始言传身教了,老婆生气,无论如何都先哄一哄再说。
哄人的话他不懂多少,但至少身体力行去抱一抱哄一哄还是会的,只是在浴室里就很微妙了,满身泡沫全裸着正面抱上去,仿佛小黄片里正要开始做点不可描述的「服务」。
「杜衡,背脊上不好擦,毛巾给我,帮你搓个背吧?」
连台词都很有GV的味道,要不是邵小警官一脸正直,双手没乱摸屁股,否则这裸男贴裸男的画风绝对会以光速朝18禁狂奔而去。
换作平常的杜衡,很有可能就反撩过去了,可是在邵毅抱上来的一刻,某种难以言喻的、对一切活物本能的抵制与厌恶,混杂成强烈的负面情绪冲上脑顶,使杜衡手上擦身的动作倏地一顿。
「这回──是与我同调哦。」Mortis愉悦地在脑中说。「也体会一下我的痛苦吧,什么都不懂的大花瓶。」
杜衡在邵毅怀里挣了挣,哑声说:「放开我。」
邵毅一愣,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放开了。
杜衡微微地颤抖着,?E眸望向邵毅,瞳孔是幽幽的蓝,嘴唇、眉骨、脸颊到下颔反射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白,仿佛一具放了血的尸体。
在他眼中,他无法控制地「看」到邵毅──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透视方式看到了,仿佛不是看一个活人,而是看一具尸体;他能透视到皮下那一绺绺或青或红的血管,一块块肌肉,一个个内脏,在体内秩序井然地运作着,使他一瞬间充满了呕心又兴奋的感觉。
体格比他强壮又如何?一丁点药喝下去,就是任他摆布的份儿。
那胸膛一起一伏的,要是能用尖刀在上面刻上血色的花纹……
那四肢一定会乱动,将美感全破坏掉;绑在刑架上屈折成更驯服的姿势会更好看……
过程中准他叫出来也好,不准他叫出来也好,直到没有声息的时候,那才是盛宴的开始──剖开脑袋和胸膛,将里面的器官一个个摘出来,然后……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Mortis满脑子暴虐血腥的想法强行灌了进来,Francis神情一阵扭曲,狠狠推开邵毅,霍地拉开门,摁着异常充血的下体,冲到一旁的洗手间里就吐了,几乎连胃酸也吐个一干二净。
他吐得七荤八素,坐在地上直喘气。
那些幻觉是消失了,可是一次接一次的挫败浇灭了心头的希望之火,一阵悲哀无力的情绪旋即再度侵蚀了他。
他自小就隐约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脑海里残余着被当成怪胎排斥的零星记忆。
为了隐藏异样,他捏了接近三十年的人设──努力地模仿着幽默睿智的养父,独立自主,work hard play hard,在学校和职场里都拼尽全力,让自己成为最耀眼最受欢迎的那个……
一直以来,他都尽力让自己活得负责一点,不会麻烦别人,也伪装得很好,所有人都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可是,他忽视了的小伤口不仅没有愈合,更随着时间长成了一个看不到底的无形黑洞。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只剥光了皮开膛破肚的动物,血淋淋地裸露着最柔软的部分和里里外外的新旧伤口。
他就是一只,华而不实的、空心的、脆弱的大花瓶。
他额头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