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状况极差,胡子拉碴,脸色蜡黄,眼白、唇色都泛着灰,仿佛受了很重的伤。已不成人形,到了弥留之际。
照顾他的人显然不懂得他这是怎么了,只以为他在生病。在床头,一个破碗里,放了半个吃剩的馒头,泡着凉水,正是白天时闫姑拿到的馒头。
听见门推开的响声,中年男人那浑浊的眼球动了动,慢慢地定在了桑洱的面上,浑身忽然一震,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悲痛在他面上交加“小姐”
听了这称呼,桑洱也愣住了。
中年男子胸膛起伏了下,嘶声道“小姐,是我,我是秦啸虎啊”
秦啸虎。
浮现出来的原文告诉桑洱,这是董邵离身边的一个高手的名字。
虽然原文没有细写董邵离每一个手下的死法,但按照趋势,这人理应已经为了保护董邵离,死在了裴渡的手中。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桑洱的背后有一片阴影落下。床上的秦啸虎瞥了她背后一眼,惊惧地大叫了一声“不要”
桑洱闪身躲开,才发现闫姑刚才就站在她背后,满脸警惕地举起了拐杖。听了中年男人的话,她似乎有些惊疑,但还是慢慢地放下了那根拐杖。
秦啸虎深深地吸了口气,挤出了一个微笑,说“这是我的朋友,我和她说
说话。”
闫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默默地出去了。
桑洱快步走到床边,打量秦啸虎的模样“我记得你,你是父亲的手下。你这是怎么了”
秦啸虎的身上几处伤口,都有发炎又愈合的痕迹,但毕竟都愈合了,是不会致死的。可他这个模样,却好像有东西在不断蚕食他的生命,不像是单纯的外伤。
“小姐,如你所见,我被魔修下了一种奇蛊,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过了。”秦啸虎的声音嘶哑而缓慢。
桑洱拧着眉,在床边坐了下来“父亲遇害的那晚上,我以为你已经”
“三年多前,有人深夜潜入府中,谋害家主。这个刺客杀人的方式,刁钻又狡诈,不仅用剑,还通晓魔修奇方之术,出其不意,难以招架。为保护家主,我们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我”秦啸虎咳了一声“当时的天很黑,我一路追他到了郊外,被他的埋伏所伤,跌下了悬崖。只是他也没讨到半分好,已经没有余力下悬崖给我补刀了当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若不是我走运,早就已经摔得脑壳都碎了。撑着最后一口气,我一路逃到了华恩,倒在了这里,被闫姑,也就是刚才的女人捡了回来。”
“闫姑早年丧了子。她似乎将我当成了她的儿子,把半死的我背了回来照顾,我才能活到今天。但外伤可治,蛊毒却无可解。她不知道我没救了,抢你的钱袋,应该只是为了替我买药。”秦啸虎说着,脸上渐渐浮出了激动的红晕。
但在这样的情境下,这样的红光不像好征兆,这会让人联想到“回光返照”这个词。
喘了一口气,他就咬牙切齿道“这三年多来,我饱受这蛊毒的折磨,根本爬不出这个屋子,甚至连传信告诉你们我还活着也做不到。照顾我的闫姑,不识一个大字,也不会帮我传话。我只能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等一天是一天。如今,能在死前看到你,一定是天意是天意让我告诉你那个刺客的模样,让家主不白死”
桑洱声音有些不稳,盯着他“你认得刺客的样子”
“他就算化灰了我也记得”秦啸虎狠狠一瞪眼,道“当年他看起来是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现在应该有二十了。褐色的头发,身法敏捷。乍一看去,模样还生得极像少爷。而且他的额头上,有一个我看不懂的黥字,或许是西域的文字”
当夜丑时,天空下起了细雨。桑洱步出了闫姑栖身的木屋,走远了,在黑暗中站了片刻,就听见那座小木屋里,传出了一阵嚎哭声。
秦啸虎本就大限将至,将藏在心中三年多的话都留给了她,经受了大喜大悲的刺激,方才终于咽气了。
桑洱紧了紧衣衫,缓缓地出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