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一部十九世纪的通俗小说,亨利大概会被描绘得极为孤独、孤僻、古怪。我认识亨利已有八年之久, 我可以确切地说, 他的确有这一面。
钱宁定然知悉这一切。自亨利住院以来, 她每天必来看他,每次至少待几个小时。哪怕她有要事去美国出差,也急于返回。
女人的高跟鞋与地板接触,细细的鞋跟发出轻巧的声音, 回荡在静谧的走廊里。
她慢慢停了下来, 回了回头。
一排白炽灯照得走廊通亮。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水润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看我, 随即低头,双手抱胸, 倚在墙边等候。
“你今晚是打算和他约会?”我微微笑着问。
钱宁掀起眼帘,严肃地看向我。
我眉眼一动,示意她这一身打扮。
“你在嘲弄我, 狄兰。”她低声说道,重新看回洁净的地板。
“是么?”我轻轻笑了笑, “杰瑞说你在他的单人床上……”
她的手心贴着墙壁, 指尖来来回回划动。
摔门声乍然响起。我和钱宁一同望了过去。
杰瑞从病房出来,明显在发泄怒气, 但当他看到我们,他露出了一贯的混蛋笑容。
“你们在聊什么?”他一边走过来,一边笑着问。
钱宁皱了皱眉,眼里晃过一丝疑惑。
杰瑞转开脸,“我难道不能发脾气?”他在几步外停下,“……你今晚很漂亮。”
“我感到抱歉,我不能说你也是。”钱宁冷不丁回道,她轻描淡写瞥过我,“还有你。”
女人干巴巴的幽默,让我和杰瑞同时笑了出来。我们互看一眼对方脸上的瘀伤。这场面,不管被哪个本廷克或者艾林看到,又能编出一个曲折俗套的故事。
或者,这本就是一个曲折俗套的故事。
“Stupid and twenty.”
Then come kiss me,
Sweet and twenty.
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赞美了甜美的二十岁,感叹人生苦短、韶华易逝。这曾是她要我吻她的暗示,也是我要她吻我的情话。然则,莎士比亚没有写,人们二十岁的时候会做多少愚蠢的事。
她听到了我的话,露珠般的棕色眼睛闪过什么……
杰瑞则诡异的安静。
远处,切尔诺夫闪身进了亨利的病房。
钱宁面露担忧,也准备过去,但她考虑了一下,靠回了墙壁。
“我以为你们之前的跟踪事件已经解决了。诺亚说只是无名之辈,多半是八卦记者……不是么?”杰瑞望着俄罗斯人的背影跟钱宁说。他又扭头看我,希望获取一些信息。
我保持沉默。
诺亚绝对不会骗他弟弟,应该是切尔诺夫没有向诺亚转述具体细节。这意味着,俄罗斯人的雇主只有一个。
“解决了。”钱宁简洁地说。
看起来她和杰瑞已经谈过切尔诺夫的“推荐人”。
杰瑞若有所思地点头,仍然瞟了瞟我。他见钱宁无意多谈此事,遂岔开了话题,“我饿了。你们想吃什么?”
钱宁嘀咕,“不知道‘那不勒斯人’今天开不开……”
我脑中浮出一道意大利特色,“Prosciutto e funghi.(番茄奶酪蘑菇火腿披萨)”
我和钱宁同声说道。
杰瑞不着痕迹地撇撇嘴,“行吧,和我想的一样。”他拿出手机,“我给法比奥打电话。”
他打完那通电话,又打了一通。杰瑞只说了一句话,“把我的船开到格林尼治。”
钱宁听到杰瑞这句话,望向了窗外的夜幕。
皇家精神病院所在的修道士园路(Monks Orchard Rd)远离伦敦中心区域,也离泰晤士河尚有距离。最近的码头在东南伦敦的格林尼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