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是风光,是圣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可花无百日红,尤其是他一个奴才,等到不中用的那日,还不是得退下来。
还是得尽早找一个信得过的接班人,也算是为今后的自己找个靠山。
他凝滞的视线落在就近的太监上。
夏喜么?
前些年他的确怀过这样的心思,可和这人待久了,他便觉得察觉出夏喜似乎颇有些墙头草、拜高踩低的心思……
简而言之,便是做事情太浮躁,过度追求利益,甚至到了不择手段的程度。
唉,还是再看看罢!
待小太监将放着药碗的托盘递给他时,他方从寒风中醒过神。
小心端着托盘进了殿中。
殿内阒寂无声,龙涎香的气味与温暖的炭火气息蔓延在殿内的每一处,氤出一种令人舒适愉悦的氛围。
而这一切皆是为了那正坐御案前的高威帝王而设。
方庆在外愁闷苦恼的神色自打撩帘而入的那刻便都消弭了去,眼下的他谨躬着身,嘴角眉梢皆是讨喜恭顺的笑。
“陛下,服药的时辰到了。”
裴璟啪的一声将稠面的奏折合上,俊秾深丽的面容上倾覆着难掩的郁气。
方庆见了,笑容僵凝了几分,连带着腰也压低了些。
脑海中不经意地便闪过今早陛下满面霜寒地从坤宁宫出来。
左右不过又是在皇后那里吃了挂落,不痛快。
方庆默叹一声,只是面上未曾表现。
他在裴璟身旁伺候多年
从皇子到王爷,再从王爷到这至尊高位的帝王。
自家主子的性子他也算摸了个彻底,原是再桀骜恣意不过的性子。
可自从遇到了皇后娘娘,便变得不像他自个儿了。
回想起这些年二人的纠葛离分,他也只得在心中叹一句命运无常。
眼下这几年瞧着是太平了,皇后娘娘也甘愿待在陛下身旁,陛下也极力改变自己的性子,最大限度给她自由。
两人各退一步,是以这微妙的平衡便维持了下来。
可方庆却无端觉得这样的时日长久不了……
二人之间,只需一个小小的导火索,甚至是一个再细小不过的火星子,便一触即发……
袖口绣着龙纹,白皙苍劲的手横亘而来,端起朱红漆盘上的药碗便一饮而尽。
那药汁浓稠苦涩至极,裴璟一口喝完,不由得眉宇深锁,面色也更加阴晦了几分。
“今日晨时让你给坤宁宫送去的物件可送去了?”
他揭过盘中的明帕,随意地拭了拭嘴角,扔了回去。
方庆心中警铃大作,连带着低垂的额上都冒出了冷汗。
他今早被陛下那副模样给吓住了,脑子的弦一直紧绷着,回来后更是一直注意着殿内大大小小一应物件……
竟将陛下今晨给皇后宫里送去夜明珠的吩咐给忘了去!
他嘴唇颤抖几下,便要俯身自甘倒霉地跪下请罪。
陛下今日本就心情不好,他深知失职的自己眼下这顿责罚少不了的。
可就在这时,御前的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回禀陛下,方总管今儿个晨间便吩咐小的们将夜明珠送去了坤宁宫。”
方庆死命地用余光瞥那出声的太监。
待与那阶下守着,面上带着一片疤痕,神情谦恭的人对上视线的那刻,他倏地放下心来。
看来事是真办了。
松了一大口气的方庆快步下去,疾声给了那阶下立着的太监一巴掌:“陛下不发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那人躬身敛容,垂首道:“奴才知罪,但凭责罚。”
方庆瞥了眼那神色未起波澜的帝王,才挥挥手:“滚下去领十板子长长记性罢!”
那人熟稔地跪下称是,而后躬身步态从和地退去。
方庆的目光在那人的背影上定了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