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3)

老头子陷入沉默,半响,他大哥问:“还治不治?”“治,就是把我的棺材板卖掉,倾家荡产也治。”

“治,治个狗屁,就我们家这样,倾家荡产指不定还等不到老二醒过来。”老大有点火,他还有一个媳妇一窝崽要养活,再倾家荡产也不能带上他的,“再说,老二即便醒转来也是个残废,是个废物,耶(爸),你也是个知事儿的人,咋就不明白呢?”

“若是醒来成那样,你忍得下心么?按老二的脾气,这样活着比让他死还难。你不知道麽?”“那你想咋样?让老二早点一家团聚?你下得去手麽?”“我说了么?”……

俩父子的争执是由一块糍粑结束的,火红的炉盖上烤着的一块糍粑开始膨胀起来,然后不断壮大,直到“噗”一声泄了气。老大也不嫌烫手拿在手里,看着熏烤的焦黄的糍粑,不带任何思考把嘴就给塞住了。

老头子看看炉盖、看看灯、又看看老太婆,只是觉着眼睛像砂子迷了眼,不多时两行泪悄悄溜出眼眶,“明天我去看看。”

“我也去吧。”他妈乞求。“没得这个必要,老二会活过来的、醒过来的,你在家等就是。”老头子知道她是想和她崽死一块儿,拒绝。

第二天,老大带着他爸去医院看他。他能感觉到老人的泪是温热的、湿润的,他想他爸到底是哭了怎样一个天昏地暗才哭到这般模样。老人搬了张凳子挨着床,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他的脸,一遍一遍的仔细看着,忽然就抱着他的头小声地抽噎起来,眼泪和着口水濡湿了他的脸。

第三天他大哥再来的时候,忍着心疼悄悄地把他的氧气管、输液管给拔了。

这是他大哥第三次来人这么多的地方看他,也是最后一次来人这么多的地方看他。他迷糊了,昏昏沉沉地,朦朦胧胧地感受到他大哥拔掉点滴之后又拔氧气管,他能够想象到他大哥红着眼憋着嘴没能忍住眼泪的尴尬,他想他终必是大哥、终必是心疼我的,并不怨他大哥,而后甘心迎接那令人窒息、令人沉眠的黑暗……

5

在那令人窒息令人沉眠的黑暗里,他像个婴儿不知道该往哪走,只觉得好温暖,像温床、又像媳妇的手,治愈抚平他心里的伤痛。在黑暗里他找不见亮光,只是朝前面走,所经历的一切过马灯似地回放……

他清楚地记得他大哥第一次看他的时候他还在牢里。那时候,他媳妇没来,只是让他大哥给他捎来伊炖的鸡汤。他有些不安、有些惶恐,这些不安马上就变为真正的不安,大哥说:

“她吐血了,不知道已经吐几次了。”

大哥沉默了一会儿,“她都悄悄地,不让我们晓得,这也是你嫂子昨儿早上叫她吃饭的时候,才发现的。”

他心里一紧,忽然疼起来,溪怎么就这么傻,犯病都不吱一声儿的。看他不说一句话,脸色瞬间苍白,他大哥也沉默了,有一会儿大哥说句,“听说要来看你,小溪天不亮就爬起来,说是要炖只鸡给你补补。”

等他把鸡汤喝光,大哥接着说:

“爸妈已经商量去镇上找医生了。”

他愣愣地看着他大哥,仿佛从不认识,一句话也没说,回头走开。

大哥走后,他陷入长久的沉思,只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任随思绪闯进一个个的回忆漩涡,不愿再出来。

第二次大哥来看他就跟给他打点滴的小护士吵了一架,这已经是他飞起来的第二天了。

也就是那天,他妈抬了张木凳侯在门口,要等他回来吃中饭,从中午等到黄昏、再从黄昏等到天黑,就是听不见摩托车“轰轰”的声音。半夜三点左右,他妈在床上躺着才听得“砰砰砰”的敲门声。

他爸一开门,见隔壁村的外甥有上气没下气的:“姨爹,我二哥他、我二哥他出车祸了,县医院躺着哩。”

他妈忽然掀开被子,愣愣地眨巴着眼睛,仿佛听错了。

“眼看要活不转来的。”外甥有些哭,“打你的狗屁胡说,我崽命大福大,长命百岁。”老头有些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