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来。
她早已记不清当时的自己做的什么抉择,有没有乖乖过去半跪在地上为这个阿耶脱靴揉腿,但此时此刻
她抬起眼,腔调平淡:“我不干,”她一字一句,“你宝贝儿子现在灶房里偷吃猪油渣子,人都要腻死在里面了,你怎么不喊他过来?”
男人听她如此回答,深感一家之主威严被拂,当即浓眉倒竖:“臭丫头片子,给你脸了,你倒敢指使你阿弟做事!”
男人怒极,抬脚想要踹她,却被她一个闪身躲开,动作平白落了空,差点摔个趔趄。
“好你个赔钱玩意儿,长本事了,竟然还敢躲?”
男人三两步冲将上来,一把揪薅住她的头发,眼看着一个巴掌就要落到她脸上,旁边一直沉默的女人忽而动了,连忙抱住男人的手臂。
“她可打不得!”
男人怒目圆睁:“她是我生的,我是她亲阿耶,有什么打不得?”
女人唇瓣嗫嚅,好半晌才轻声回:“她脸蛋清秀,要是给你打伤了,将来王庄头家的不肯要了怎么办。”
男人沉默下来,反倒是被女人扯在身后的阿笺忽地抬起脸,满目戒备地看向这二人:“什么意思?什么叫王庄头家的不肯要了?”
女人回望她一双黝黑的双眸,不知是不是歉疚之意涌生,胡乱抹了下脸颊上的泪珠,背过身去不敢看她。
男人倒是拊掌一笑:“阿耶阿娘为你寻了门好亲事,许的是村东头的王家。人家家里可有方宅十余,肥田无数,送你嫁过去可是享福了。”
她脑中轰然炸开,转脸瞥了眼漫天滔滔不尽的冷雨,终于完全想起来了。
这一年她才十一岁,而幼弟七岁,正是发蒙的时候。
本朝开科举取士,耶娘便动了让幼子读书高中的念头,缺衣少食也要交齐他念书的束脩。
但读书乃长久计,三两天的省吃俭用可供不起个读书人,于是阿耶便琢磨着将她嫁出去,用聘她的礼金来填幼弟念书的束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