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越僵在原处。
药擦在脸颊上时,他瑟缩了,感觉到霍狄的体温,然后全身都开始微微发抖。
只有从没被善待过的人,才会流露出这样生涩的反应。
他的眼睛瞪得很圆,里面有两团灼灼的火,像极了二十六岁那年,望着霍狄的目光。
霍狄想了想,问他:“岑越,你要不要跟我走?”
16
这句话问得随意,实际上霍狄已经深思熟虑。
他刚好需要一个人,只需要了解隔离区的局势,能听懂人话,不太难相处,愿意为他打下手,处理些杂事,就足够了。岑良平也不是不可以,但霍狄想,岑越应该更合适。
何况岑越在岑良平手底下也过得不怎么样,霍狄想,不管他最终把岑越带到哪儿,总会比现在好。
岑越几乎把下唇咬出血,过了好几秒,问霍狄:“你给钱吗?”
霍狄说了一个数字,然后解释道:“这是每天的,等我忙完之后,再一次给你结算。”
“……你真有这么多钱?”
霍狄看了一眼岑越,反问:“这算多?”
岑越骂句脏话,恶狠狠地应下来:“好。”
语气这么重,是因为他在赌。
赌霍狄真有这么多钱,真能带他离开这种泥潭一样,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地方。赌自己可以不再过上父辈这种踩着钢丝绳,十几二十年来只有走私偷渡作奸犯科的生活方式。
他总想找点机会爬出去。换校服去听课是为了这个,偷偷攒钱也是为了这个。现在,霍狄摆出一条更轻松,更平坦的路在他眼前。
这诱惑太大了,岑越愿意当一只追着胡萝卜跑的驴。
霍狄说:“那我来安排。”
岑良平是个要钱不要脸的人,给他点好处,自己老婆都能卖。
霍狄说自己要聘岑越当助手,十来天,可以先付钱。岑良平收了钱,欢天喜地,就让岑越去收拾行李。
徐秀不放心,偷偷跟岑良平吹耳边风:“万一岑越偷偷跑了,再不回来,那该怎么办?”
“他能跑到哪儿,他又没什么钱!”岑良平说,“而且在车上住了这么多年,他跟咱俩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瞎担心什么?”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绕过几条旧公路,卡车开进隔离区里。岑良平在过路时,给持枪的守备两头送礼,好话说尽,终于蒙混过关,把霍狄送到了目的地。
一同下车的还有岑越,背着行李,跟在霍狄身后,像一只小尾巴。
那是一片废弃的厂房,建筑物都漆得灰扑扑的,天边翻涌的乌云低垂。岑越脸上流露出局促和不知所措。第一次出巢的小动物都这样,就算巢是别人的,主人也待他不怎么好。
霍狄等岑越自己消化了两分钟,然后说:“走吧。”
这座小城位于隔离区的边缘,霍狄要取的东西,则是在更北边的中央地带。隔离区里头乱,多走几步,就能看到瘾君子瘫倒在路边。
霍狄皱着眉心,让岑越尽量贴墙。
“来过这边吗?”霍狄问。
岑越不做声,摇头。
墙边阴影下站着几个混混,都盯着霍狄。他衣着气质不一般,看起来就有钱。可谁也不敢明抢,因为霍狄带了枪。
想不到多瞧两眼之后,霍狄竟然走了过来。
他身披长风衣,影子被太阳拉得颀长,笼在小混混头上。小混混骂了一声操,抬头瞪霍狄。
霍狄问:“附近哪儿有租车的?”
小混混给他指了个方向。
霍狄点头。他领着岑越继续走。柏油路面不怎么平整,踩上去一脚深一脚浅,全是以前被压出来的小坑。
“霍狄。”岑越忽然开口。
霍狄嗯了一声,脚步没停。两三秒后,岑越果然又说:“你自己找回来的怀表呢?”
霍狄从口袋里把表翻出来,递给岑越。岑越走快两步,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