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沈念安目睹了全程。

沈念安一直哭,把他藏着的所有金鳞都扔过去。

那个狂化的人吃了,没用,还是癫癫的,最后,他把自己也吃了。

对面的铁牢全是血,全是碎块。

从这件事后,沈念安就被关到她隔壁的铁笼里。那个幕后的人,好像也不想看到他们互相残杀。

沈念安开始避着她,缩在很远的角落,还天天啃铁栏杆,抓粗糙石壁,想把尖牙利爪都磨断,说:

如果我变成那样,你一定要离我远远的。

插曲过后,他们的日子继续。那些粘液又对着他们来,偶尔是她,偶尔是沈念安。

他们就一边看着身体的恶化,一边靠着一点点金鳞缓解。哪怕再延迟,等待他们的,也是和那两个哑巴一样的结局。

本来,她对那样的结局,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甚至,被关在那样的铁笼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只是,听着沈念安对外面世界的描述,听着他那点低微的、可怜的希望,她才产生了“离开”这一念头。

粘液造成他们身体的异变,也带来了一种可能性。她发现尾巴上发育的那些骨刺很尖锐,就借着粘液特意强化那个部位,直到,足够强大,穿透了墙壁。

她带着沈念安逃走。后面有船来追,砰砰砰的,不断地开枪,扫射他们。

被围住,到了困境,那么想回家的人,就突然将他装了满满一袋的金鳞,挂到她脖子上,说送给她。

然后挣开她的手,自己冲向那些船,半途回头朝她笑一笑,说:

暄暄,替我活下去。

他引走那些船,消失在刺目的白光里,消失在连连的枪弹声中。

她去找,一无所获。

……

这面墙修复了。她当年破开的洞口,被别的颜色的石砖填补上了。

纪安的目光,从铁笼缓缓移到周边。这间简陋的囚室废弃了。它的功能,被外边那间富丽堂皇的房间取代了。

无论外表如何改变,都改变不了它囚牢的本质。

***

祁洄循着酒味,走上石梯。入眼也是一间灰扑扑的房间,靠里有个什么很高的东西,挂着帘黑布。

他过去扯下来,一道碧绿碧绿的玻璃屏障就出现在面前。有些许熟悉的裂纹,像蜘蛛丝一样盘绕地生长开。他眨了眨眼,玻璃黑黑地映着他的身影。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都是看着这样的影子度过的。

慢慢地,他转了个圈,四顾。土黄色的砖瓦,缺了半个灯罩的吊灯,飘飘荡荡的帘幕,墙角堆积的酒箱,都是过去的很多年里,他所能看到的全部。

这个地方,他呆过。

到那艘船上之前,他就在这里。

他曲起指关节,扣响玻璃壁。埋藏的戾气从心底腾涌,引得脖子两侧被封锁的气味腺,刺疼刺疼的,提醒了他此时的处境。于是,他收手,去翻墙角的酒。

落满灰尘,还有很多。

祁洄坐下,取了一瓶,拔开瓶盖,看也没看,就面无表情地喝了。刺激的酒浆,灼烧他的喉管,灼烧他的内脏,引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带他过来,到那艘船上」

「哥哥,那个坏女人呢」

「她不在那」

「好,我们马上过去」

酒液在体内横走,两条腿受了一阵来回撕扯的痛,就渐渐麻痹,开始不受控地并拢,准备黏连。

他低头看着,皱起眉头,厌烦了似的,绷直腿,铆足劲分开,与那股他们天生的、黏连的力量对抗。

不要再变了。

他才刚换好的裤子,要是又弄坏,她一定会嫌他麻烦的。

才不想被她嫌……

牙关咬得死死的,浑身是汗,又是血,疼得脑袋一片空白,却秉着一份近乎天真的执拗,抛弃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尾巴,第一次成功维持住了双腿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