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轻捻手指,擦拭着碰过他的地方。她一面转身,一面判决:

“滚远一点。”

审判降下,脸霎时惨白。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有一瞬的停滞。祁洄僵在原地,仍然只能目送她的背影。

一直都是背影了。

……

纪安摆动双腿,在附近游走,没有找到沈念安或者是赵莉,只找到了那艘下沉的潜艇。

她进去,巡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就更换上备用玻璃,修复舱壁,抽走积压的海水,一点一点,将沉艇挽救。

在修复期间,从一扇窗口,纪安看见了游来的祁洄。他仍然跟了过来,但把握着距离,只在远处停留,不敢靠近。

她没有管他。

潜艇修好后,纪安找了套衣服换上。她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腿,来回走了两圈。

接着去启动潜艇,呼呼翻转的螺旋桨,搅动水流,搅动黑暗。随着一声轰鸣,潜艇呼啸而去,向着属于她的陆地。

艇尾安装的探查仪显示着后边的情况:白花花翻滚的水浪中,有条身影执着地跟随着,跟随她,去往不属于他的世界。

外面正处于深夜,月亮被乌云遮挡,也没有星,没有亮光,仍是黑暗,与水底没有多少区别。所以当潜艇浮出来,纪安也就没有感受到太明显的情绪起伏。

她平静地开了舱门,出来,站在浅水滩中,望一望天空,然后踩着湿黏的泥土上岸,在沙滩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跟着纪安浮出水面的祁洄,也跟着她要上岸。但尾巴延迟了他的速度。他游到边上时,纪安已经走出了很远,剩一个模糊的黑点。而他还不能立即追上去。

他被阻止在岸边,他的尾巴还没有变成腿。

祁洄急急地拧干衣服,擦拭湿漉漉的身体,同时甩尾在干燥的沙上拍打,蹭掉水分。他一边紧锁着纪安的背影,一边焦躁地拍尾,焦躁地唤回他的腿。

得有腿,才能继续跟着她。

风又干又冷。吹了一阵,他携带的水珠才干涸,尾裂变,成了腿,他匆匆套好裤子,拖着疲惫的身体,步伐踉跄,去追已经消失在拐角的她的背影。

月亮从乌云后露出一角,带来转瞬即逝的光,随后又被另一团乌云遮住。乌云越聚越多,沉沉地压下来。白白的闪电撕破夜的黑幕,雷声轰隆,雨正酝酿着,蓄势待发。

凌晨两三点的时间。一路走来,几乎没人,除了前方那家通宵的路边酒馆。几个微醉的水手、船工在里边大谈新闻。

纪安听到了沈念安的名字,就停住,站在路灯下,继续听。

一个说:“别担心,管控所在海底抓回的那个,沈念安,听说做了好几轮检查,结果出来了,是个正常人,不会乱吃人的哩!”

一个问:“那他之前咋那样,咋还啃人,他啃的那个船员我认识,怪惨的,被啃掉了一只手,家还穷,要不是有金氏集团出资医治他,那倒霉蛋早就死了!”

一个插嘴:“这金氏集团,最近还有些他们的传闻,说这些怪物,都是他们搞出来的!”

一个驳斥:“这你都信,肯定是谣言,金家那么仁慈,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一个恐惧:“那个沈念安,鬼知道是不是真的正常了,要是放他出来,万一哪天又犯病了到处啃人,我们不就惨了!”

一个附和:“就是,要是他还携带着不知名的病毒,跟畸变物一样会传染呢?留着就是祸害,应该早早处理了才对!”

一个安慰:“放心!管控所想的比你周到,那么特殊的人,肯定拿去研究了,听说要把他转到森博士那了,怎么可能放出来!就算会传染,他们肯定也第一时间就处理了!”

酒后义愤填膺的对时事的谈论,慢慢被家长里短、英勇往事所取代。纪安压低了头,脸被立起的风衣领子遮挡。她挪了下脚,继续走,往着管控所的方向。

几道闷雷响起。雨滴像豆子一样砸下。

纪安习惯性皱眉,低下头,揣手进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