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意味着,他此后将带着脑部的一块异变生活……不如直接让疾病彻底治愈吧。

可是,即便让肿瘤不治而愈,他的身体也已经不再年轻了,万一过几年就苦恼于其他疾病呢?

那要许愿长寿吗?

但“长寿”是一个模糊的形容,他无法确定雪山会如何理解这个词的定义,是比普通人健朗长生几年,还是以这整座雪山的、更具广度的时间观而言的?

他一路翻山越岭而来,如果仅仅是许下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比普通人多活一年、两年、三年……那又叫他如何能满足呢?

想到这里,张父头脑中的声音再度响起,它的话语极具蛊惑性,绵绵不绝地回响:‘与山脚下那些盲目许愿的人不同,我多走了这么长一段路,我比任何人都更接近超凡……’‘我是不同的……对,我是与众不同的。’‘所以,我理应品尝到更为甜美、硕大的果实!’摇曳的火光在张父脸上投下阴影,影子不断晃动,就像他动摇的心绪。

那些像是幻觉,又像是现实的碎片再度在张父脑海中翻涌,他想到了那条庞大如天外之物的巨蛇,想到那些亘古不变的群山……

与这些存在相比,山脚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是多么短暂渺小,无论在生平取得怎样的成就,都会很快化为黄土,一切随之灰飞烟灭。

张父不想这样。

在见证过凌驾于自然之上的伟力后,张父的心态不知不觉地改变,逐渐无法满足于回归人群、回归日常了。

欲望的高歌愈发响亮,他近乎是在心底咆哮他要超凡于世。

他要让神秘的力量为他所拥有。

他要超脱出人类生命那有限而短暂的时间……就像山峦一样永恒。

“呼呼”

霎时间,甬道中涌起一阵疾风,将摇曳不定的火焰骤然熄灭。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张父惊慌地朝着背包附近摸索,想打开那只手电筒。

然而,他先摸到了一只……冰凉的、带着茧子的手。

他吓了一跳,这里怎么可能存在第二个人?

抑制住冲到喉咙口的尖叫,张父猛然夺过手电筒打开,哆哆嗦嗦地照过去,却照亮一张与他别无二致的面孔。

眼下的黑眼圈,憔悴的肤色,未清理的青色短胡渣……他们从长相到穿着,都没有任何差别。

唯一的区别,是手表显示的时间。

他们的手表一个停留在13:21,一个停留在13:22。

又过了一分钟,黑暗中又走出一个与他们相同的人,手表显示13:23。

三人面面相觑。

从这一刻起,张父逐渐意识到:他的愿望,可能真的实现了……以一种诡异的形式。

时间回到现在,已不似人形的怪物跪伏在洞窟中,身形剧烈抖动。

它没有双眼,更无法流出眼泪,但口中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仍然能让易逢初看出它在哭泣。

张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一直以来它都坚信,它变成这样一定是邪神恶意的玩弄。

只有把一切责任推给外界因素,它痛苦悔恨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缓解,才能勉强忍受这样被孤立在山野,茹毛饮血的生活。

它怎么能承认呢?

它怎么能承认是它将自己推往了深渊呢?

张父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彻底崩溃了。它甚至没再想起旁边的张铭,暂时搁置了利用张铭的身份和肉.体离开的计划,癫狂混乱地奔向山洞之外。

鳞片中,千千万万个易逢初目睹它离开,没有出手阻拦。

在张父身后,响起易逢初轻轻的叹息,“……其实,蛇蜕应该实现过你四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张父在坠崖瞬间许下的他不想死。

如果坠崖苏醒后,他就一无所知地回到山下,而不是一再求索不属于他的东西,那该多好?

可惜已经太晚了。

易逢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