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最后一个弯,刘震撼抓住的金属网对面的直线跑道,仅以些微距离领先。
终于,小鹿一样的女孩子冲破了终点线。一部份学生高声欢呼,出来迎接胜利者,也有些看起来是城里小孩的女孩子喝着倒彩,她们面无表情地说:跑的挺快,到底是贼的女儿,干嘛到这里来?你家不在首都吧?首都不欢迎你们这些小贼崽子!
看见那小女孩的不知所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刘震撼站起来,拍起手来。“干得好!”他刻意地出声喊叫。带动着身边的人,一起拍着手,为这些穷人的孩子。金属网的另一边,站在家长席边的女性含泪回过头来。是女孩子的母亲,繁花盛开的八月,在首都大街小巷桂花树的香味之下,每个人的肩膀上飘下桂花的花瓣。那一天,不是在冰冷的雨中,而是被温暖的阳光和桂花包围着,对方看着他,似乎认出来这个官静的老朋友,然后慢慢地绽颜,对着他轻轻点头。感谢似曾相识的男人对她孩子的公平赞礼。
说到这里,我们已经明白了大半。
那晚,在漆黑的房间里他单独一个人时,刘震撼重新确认了一个不变的事实——他爱着官家母女。包括她们的勇敢、坚强的蒽志、她们的生存方式,他全都爱着。自己在那个下雨的早晨舍弃了的东西,她们没有扔掉,而且,今后也绝不会丢弃。没有人规定贼的儿子就要是贼,他已经来不及了,但还来得及帮别人。
这时候,他的美籍华人岳父死了。丧礼以后他常驻首都,在村干部把刘家老宅的屋子拆除之前,他找到那个人,买回老宅,他决定在把老宅翻新的同时,连同过去的负担也一起仍掉。剩下的只有最初不知如何处理,逐渐变成不忍丢弃而一直保管着的那些官家母女照片。
他试着把照片烧掉免得惹人怀疑,但打火机的火焰就在他指头不动了。他感觉像是良心在拒绝似的。刘震撼想起和官静称兄道弟的日子,他们一起做了许多事,有令人懊悔的,开心的,惆怅的,所有这些都化成他们情谊的纽带。为此官静在刘震撼最困苦的日子里不辞劳苦帮他,即便遇到了各种诡异的磨难,但仍旧想要帮助自己唯一的兄弟或为他铺路。可是如今伪装被撕开,看来就像一场小丑们自导自演的冷笑话。
自己交往了十多年的好兄弟,官静,万万没想到,刘震撼竟然是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恩将仇报的刽子手!
此后,他就再也没回去看她们,也没有脸面,只是暗中托人帮助那对母女。
调查官家母女的生活状况持续着,刘震撼继续过着首都上流社会的生活,夫妻感情渐渐淡漠,妻子仅把他当作是公司重要合伙人的一员看待。
刘震撼就任集团公司总经理的那年年底,他受到了多重打击,因为金屋藏娇,妻子远渡重洋,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还有应该是余鹊给他生的孩子,刘耀勇。
等他手忙脚乱的安排好生意上的一切,力图东山再起,才知道官静的遗孀已经在数年前骤然去世,这个女人在众叛亲离、积毁销骨中把孩子拉扯大,自己已经油尽灯枯。
听到消息,刘震撼避开他人耳目,关起门来呜呜地哭着,他怨恨着到底没补偿她的机会。不,还有机会。
他跑去民政局,打听到官细君将被送到福利机构等待领养,那时候他已经想方设法的和朱琦在一起,不符合收养条件,于是他疏通了关系,把这个因为母亲的死亡出于自闭状态的小女孩子收归膝下,和刘耀勇兄妹相称。时间久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没人告知,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吧。
这个孩子,当然就是现在的刘细君。
这冗长的告白结束了。我侧耳倾听那告白,等于是在回溯封锁在浓雾中的那些岁月。那些光荣与梦想、罪恶和纠葛,都随着生命的逝去化入尘土。
那么,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隐瞒了吧,我看向石苓人。
希望杀死刘震撼的,不是我希望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