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宫殿之?内,分明有些沉闷,可萦绕她耳畔时,却又像是有人想拨开层层迷障,要她声声入耳,她听得极为清晰。
晏乐萦觉得愣愣的。
垂眸往下看,纠缠间,不知何时他的衣袍也凌乱不堪,微敞的领口里,那些曾经狰狞的伤疤逐渐淡去。
在含凉殿日日相对的时候,她也曾亲手替他上药,心中?总想压抑的情绪自彼时就开始萌发,她希望这些曾经烙印在他身上的伤消失,好似这样,所有的隔阂也能消失。
可是一切并不可能。
晏乐萦又想到,他今日未进殿时,她正在藏那枚虞黛给她的药,不小心碰到了琉璃灯下的暗扣,没曾想其中竟然留有一封旧信。
琉璃宫灯是他送她的及笄礼物,那封旧信也是昔年他想留给她的,晏乐萦想着想着,忽然眼角有些酸涩,他字字句句书写着“长长久久,一世不离”,当初他写下那封信的时候是如何心境呢?如今又是如何呢?
过?去早已是过?去,疤痕或许会淡去,往事却已发生。
他心里分明也有许多怨,彼此间有着无数的隔阂,为何他还要这么执着,永远这么执着?
越是如此想,泪水当真从?眼角滑落,晏乐萦心中?更是苦涩难言,她分明早就忘了那些往事,为何如今又记了起来。
对方的执着,也叫她重新缠进了往事。从?此,好似再也无法脱身。
季砚似有所感,稍顿动?作,直视着她。
他瞧着晏乐萦那双哭红的漂亮清眸,其中?蓄着不少?复杂的情绪,最后却化为一片空洞,令他心起不好的预感。
果真,她唇角微翕,说出一句话来。
“可我却希望从?前没有遇见过?你?,如今也不要看见你?。若是可以,永远也不要有交集。”
这一刻,季砚觉得整个心都?被寒刃刺穿。
他错愕一瞬,总是平静的乌眸间流露出极度的哀伤绝望。
可晏乐萦看着他,只是继续讽刺道:“季砚,你?也不必总是一副被我抛弃的模样,好像情深难抑的是你?、受伤的也全都?是你?……可我不也为自己做的所有事付出代价了吗?一切如你?所愿了。”
她辗转离乡,母亲受辱,与亲人决裂,又再度沦为皇权之?下的棋子,再度受人胁迫,直至如今彻底成为他人手中?的玩物。
晏乐萦所求的其实?并不多。
从?前她盼有人呵护她,宠爱她,后来发觉此事无望,那想法太过?天?真,便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平淡安稳一辈子也好。
当年她在季砚和?家人之?间抉择,她想寻到一个更妥帖的答案,可她什?么也没寻到,她抛弃了爱,选了活命,从?此就好像成了一个加害者。
可是……
“就算当年我留下了,你?不也一样护不住我吗?”想到季砚后来深受磋磨的那几?年,她本不想再提,可想到如今自己的境地,又忍不住恨,“若那时我便死了,此刻还能让你?这般肆意妄为吗?”
只是因?为她活着。
所以,所有对她的恨尚有一个宣泄口,她还能被加以利用?,受他们摆布。
过?去在心里留的疤痕本也淡了,又在八年后被人将结的痂撕开,让她重新回忆起了那等痛苦。
“我如今输了。”晏乐萦笑得凄然,“你?赢了,你?彻底赢了,你?做到了彻彻底底地报复我,把我变成了你?想要的样子……”
她说了这么多,季砚都?没有反驳,她看着他那双也渐渐通红的眼,心中?难免生出些许悸动?,叫人想要逃离,想要避开。
良久之?后,他神色哀伤地反问她:“阿萦,你?可知当年为何我会受制季淮?”
晏乐萦眼皮颤动?,她张着唇,又说不出话。
她想说,不是你?自己非要做那些保证,才将把柄落入旁人手中?吗?她又没逼迫他,她又没有想过?要和?他生死不离……
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