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还是省略掉了中间所有发生过的事,只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关中群将复相合聚,多苟安之辈,唯韩遂其志甚大。”

有仆妇吃力地将一块块牛肉拖上案板,挥起了雪亮的菜刀。

血腥味儿飘出很远,直到遇到炭火,像是烈日下的残雪,无声无息地消融在了烤肉丰腴的香味里。

这座既不华美,也不风雅的古旧大宅里聚敛了数十位客人,他们几乎每一个都有红润的脸,嘹亮的嗓门,以及肥厚的肚腩,壮硕的肌肉。

但目光向里移去,望一眼那位坐在上首处的主人时,又很令人惊奇了。

他坐在棋盘前的沉静与风雅似乎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西凉武人,他也与他们一般,用西凉话大说大笑,大口吃肉。

直到酒过三巡,几乎每一位客人的脸上都染上了醺醺的神采时,有人忽然匆匆登堂,递上了一封急信。

“天使来信!”那个一路小跑进来的仆役嚷道。

气氛短暂地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了这位在关中举足轻重的将军,他们睁大眼睛,伸长脖子,惊喜又亢奋地等待着好消息的来临。

而这位主人看完信之后,抬眼又看了看他们。

“唉。”

一般来说,语气助词是很少会写进史书里的。

但韩遂挑起的这场反叛,正是从他所叹的这一口气中来。

第744章 陆白(二)

这一声叹气, 引得席间的宾客们立刻不安起来。

“朝廷……”他们迟疑着问,“朝廷究竟何意呀?”

“朝廷遣使前来,自然是赏。”韩遂简短地说完, 又不吭声了。

这一句话令下面的宾客们立刻喜笑颜开, 可片刻后又疑惑起来。

朝廷既然有赏, 韩公为何愁眉不展呢?

韩公还是唉声叹气, 不仅唉声叹气,还端起酒爵,狠灌了一大口。

有酒液顺着胡须流下来,很不雅观,但这样子就更肖似一个落魄潦倒的西凉武人,也立刻有了更多的人开始急切地询问。

一声声,一句句,直到将他们的胃口都吊足了, 韩遂才慢吞吞地继续说下去:

“只是有流言四起,要咱们释部曲, 迁雒阳, 而后才有赏哪。”

释部曲, 自然就是将兵卒遣散归乡;迁雒阳,那就是要全家老小都去雒阳。满足了这两个条件的, 才有官爵赏赐。

宾客们短暂地静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开热烈的讨论声, 其中甚至有三两声喝彩!

好事呀!天大的好事!

自从世祖再造大汉, 迁都雒阳, 关中人的运气好像就跟着去了!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 怎么就好像长安渐渐不热闹不繁华了,联姻的世家也搬走了, 官吏逐渐不清白了,甚至羌人也敢觊觎关中了!

这一系列的问题都源于迁都,但这不是个很容易就能说清楚的事,但再笨蛋的关中人浑浑噩噩一百多年,也能逐渐意识到朝廷对他们的态度日渐冷淡,他们地位也在日渐下降的事实。

但清醒过来,再想进雒阳,再想进朝廷,晚啦!

那现在朝廷要是真开出这样的价码,他们有什么不愿意呢?

韩遂在上面握着酒爵,静静地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转向下首处的谋士。

成公英也在观察他们,观察他们每一个人的反应,是喜,是大喜,是喜中带忧,还是忧虑不语。

蒸腾的酒气渐渐消散,宾客们重新将目光望向韩遂时,这位西凉颇有名望的将军也已经同自己的谋士眼神交流完毕,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不过,”他说,“若关中人人封侯,恐怕朝廷将有非议……”

宾客们的欢欣喜悦一瞬间就消失了,但这并不是最奇异之处。

这些来时亲亲热热,勾肩搭背,以兄弟相称的人,几乎是在韩遂话音落下的几秒里,静一静,想一想后,忽然用颇为不善的目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