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试图从地面抠出点土壤,都那么艰难。
他脸上露出笑容,眼底的不甘之色却更浓了:“两千年后,我们的子孙后辈会对我们这群先祖嗤之以鼻。”
他清了清嗓子,又捏起了嗓子。
“天啦,东北黑土地肥得流油,祖宗们怎么不在这里种田呢?若是我穿越回去,我一定带兵攻打东北,那可是北大仓啊!”
他笑了笑,又捏着嗓子。
“天啦,百越的地可是一年三熟,老祖宗秦人是不会种地吗?只要告诉他们百越之地一年三熟,他们一定会跪在地上捧着土壤呜呜哭泣,请求始皇大大赶紧派兵攻打!只要分给他们百越的地,他们自带干粮也愿意来!”
听了刘盈前面那段话,赵佗没什么反应。
刘盈后面这段话一脱口,别说赵佗的嘴微微张开,眼睛狠狠瞪大,赵佗身后的南越人,前百越兵团的老秦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刘盈看出了他们眼底被冒犯的愤怒。
如果说这话的“孙子”在他们面前,这群背井离乡,伤亡惨重的百越秦卒,一定会扑上去给他们邦邦邦三拳,让他们知道赳赳老秦,也是礼乐之邦。
赵佗不愧是能当南越王的人,最先冷静下来。
他道:“如果子孙能说出这样无知的话,那燕地以北和百越以南,恐怕都已经成为丰饶之地,才让他们不能理解我们现在经历的苦难。我等先祖,也算欣慰了。”
刘盈轻轻捶了捶地面,站起身来。
他拍掉了手中的泥土:“是啊,欣慰归欣慰,就是很不爽。”
刘盈深吸了一口气,不满道:“我自己开着大大的挂,身旁都是如萧伯父和阿兄这样的千古留名的人杰国士,麾下精锐所向披靡。以我的本事,别说小小的中华,就是统一全球的功绩,都唾手可得!”
全球?什么球?赵佗又听不懂了。
刘盈重重拍了拍树干,从树冠上洒落的光斑仍旧一动未动。
人力无法轻易撼动巨木。
“可我再厉害,也不能让北大荒瞬间变成北大仓,不能让百越的丛林瞬间变成沃土。”刘盈粗粗地喘口气,不悦道,“近一千五百年后的明朝,云南的低纬度高原才勉强开发完毕;到了清朝,云南才初步实行改土归流;新中国都在扶贫了,还要从山里去寻找刀耕火种的原始部族扫盲……”
至于岭南,别说现在是原始丛林,那片土地地形稀碎,只有沿海有平原,平原还年年遭遇台风,海水倒灌,土地盐碱化,连现代都很难顺风顺水地种一年地。
后世人惊讶百越兵团居然嫌弃一年三熟的沃土,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因为老秦人蠢,而是因为我们的先祖,真的需要一两千年,才能初步将这片连刘盈都晃不动的巨木全部砍掉?
后世人对先祖皇帝功绩的认可,基本只在于开疆扩土。
还未弱冠的刘盈茫然发现,自己还未当皇帝,恐怕开疆扩土的功绩就已经到了头。
他再厉害,也不能抹掉那一千两千年的时光,直接去吃最后一个能饱腹的馒头。
这次平叛之战,刘盈势如破竹,却一直不怎么开心。
疆土总是一个统一王朝比一个统一王朝大,已经开垦的田地总是一个时代比一个时代多。
刘盈满身外挂,身旁也是人形外挂汉初天团,却站在了披荆斩棘的先祖的最前端。
这里是大汉的开端,是汉民族的源头,是后世无数汉人凝望的最远处。
“如果我看不到这么远,我就能像所有穷兵黩武的皇帝一样,只管开疆扩土,功劳记在史书中,记在历代疆土扩张的历史图册中。至于‘过’,只要我看不见,只要大汉没在我手中亡了,便可以不关心。”
“我多希望自己更狂妄,更无知。”
刘盈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不甘压在心中。
他转身看着赵佗,赵佗已经呆若木鸡。
刘盈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大得赵佗脑袋死机,变成了木头脑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