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已过,再过段时日便要秋耕了,田产荒废着于朝廷极为不利,也不同腐儒们讲的那套“农耕为本”理论相悖。

特殊时日特殊办理,手握皇帝亲兵且有评叛之功加持的唐总督回京前发了公文:七日内,若无地契持有者亲自前来认领,荒田一率充公,由官府进行划分。

部分士绅被逼回来了,间歇性安抚了民心,不回来的田产充了公,隔了许久得知这一消息已经赶不回来了,恨唐笙恨得要生啖其血肉。

唐笙不在意这些。

危局里藏着机遇,风险大了,收益自然也大了。

这便是她从前讲给秦?Q观听的对策,事情走到这一步,她的计划已完成大半,

唐笙踌躇满志,为这大好情形欣喜。

夏属官被她的笑意感染了。

唐总督不似其他高官,爱拿架子,爱作深沉,她这样年轻,这样意气风发,光是立着就洋溢着少年人锐意进取的气息。

回京几日,唐大人身上的疲累一扫而空,似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夏属官跟着她,精神气都昂扬了几分,一路上大步流星,飞身跨上马背,腰杆子也挺得比往日直了。

唐笙官复原职,最高兴的就是百姓了。

她每回带着差役下乡不是要重新划分田地,就是惩治横行霸道的乡绅同县衙贪官墨吏。百姓称她为唐青天,夹道相迎,队伍行至哪里,百姓便跟到哪里。

下了马,飞扬的尘土落满布面靴,唐笙行走在田垄间,同属官一同测量。

道旁坐了一溜没穿鞋的娃娃,妇人抱着女儿远眺,不多久,官差便将新写的地契交到了她手上,叮嘱道:“这是照你家人丁分的,田地虽为官府所有,但种得的粮食交纳完便都是你家的了!”

“卫老爷若是回来管我要田地呢?”妇人担忧道。

“田是官府的,同他有甚关系?他要田便来同官府要,私下霸占官田依律治罪,你们报官便是!”差役答,“有唐大人在,还怕他们作乱?”

“唐大人不在辽东时,你啊,就去寻按察司的方大人,方大人日后也会常驻辽东的!”差役拉来手边的乡亲,“他上回就去按察司击鼓鸣冤了,你问问他,事情办结没!”

“办结了!方青天当日就办结了!”

妇人笑逐颜开,连夸新政好,唐大人好,方大人也好。

唐笙远眺他们,心中却涌动着酸涩。

在这般体制下,土地分到他们手上,全系于秉公无私的官员,与禁宫的一纸诏令。

王朝存续百年,土地总是这般分开,又重新为人兼并。青天白日下,相似的事在这片土地上重复上演了近千年。

有抱负的明君和守正不阿的官吏终归是少数,百年后还会有秦?Q观和方清露么?

唐笙并不知晓。

太久远的她看不到,她能做好的只有眼下的事了――起码在秦?Q观大权在握时,百姓能过上比维系温饱更美满的日子。

这样便足够了。

*

“唐大人又下乡了?”

沈长卿身形浸于斑驳竹影的竹影间,一身宽袍被风吹动。

她端坐于青花瓷凳上,抚着琴,广袖灌风,颇有仙风道骨。

“是。”亲信远远立着,回话声极低,生怕打搅她的兴致。

“禁军这几日已撤出辽东了,依照总督的意思,抚恤都发出去了。”亲信禀报起了新得的消息,“不过,冯大人的却被退回了。”

“冯鸣么,坠下城楼死去的镇抚?”沈长卿拨动琴弦。

“回大人话,正是。”

“难得,已经发出去的抚恤还有退回的。”

“禁军都统治军严明,眼底是容不得沙的。”亲信道,“更何况是发往京畿的,如今的京兆尹姓方。”

抚恤没被地方官员私吞,还得以发回,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没寻找到阵亡将士的亲属,二是阵亡将士已无亲属。

冯鸣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