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所歌颂的‘烈女’,大多是为儿女而活,终身不改嫁,待到儿女长成,再随亡夫而去的形象。育有子女或需赡养公婆的多数是守寡到死,而没有子嗣的,会早早随亡夫自尽。

若冯鸣之妻是个被规训好的女子,从这些例子来看,此人自尽显然是有些违背常理了。

“女子为夫守节,为何违背常理?”亲信没明白她的话。

“你也是赞颂《烈女传》的事例的?”沈长卿瞥了他一眼,“你可曾想过,为何没有《烈男传》?”

亲信不敢答话了。

沉默良久,亲信才道:“您是觉得,冯家人被人灭口了?”

“属下要去查么?”

沈长卿啜了口茶:“不要总想着将手伸得那样长,打探清楚了就收回来。”

“唐总督那,是否要透底?”亲信问。

“暂且不用。”沈长卿答。

她话是这般说的,其实心里早已联想到了什么――冯家过去同太后走得近,若是真有事,牵扯进太后,这就是趟浑水了。

有些事她得探明,但掺不掺和就要另说了。

第118章

裴音怜从睡梦中惊醒, 惊动了倚墙休息的容萍。

“太后娘娘,时辰还早。”容萍垫好引枕,服侍好裴音怜用茶, 瞧清了她鼻翼蒙着的薄汗,“您可是梦魇了?”

“阿狸几时走的。”裴太后问。

裴音怜病的这些日子, 秦妙姝一直在宫中侍疾, 裴太后每日一睁眼便能见着她。今早没瞧见人,还有些不适应。

“回太后话,二殿下一早便上朝元观了。”容萍立在榻便,歪着身揉裴音怜的当阳穴,“说是要请执一道人来替您医病。”

“也是难为她了。”裴太后睁眼, “往常这个时候,她还窝在哀家脚边呢。”

“二殿下一片孝心,陛下也为之动容,特意嘱咐了禁军跟随。”容萍特地挑了好话说,裴音怜的眉头果然舒展开来了。

不过提及了秦?Q观,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双相似的眼睛――慈悲柔和,饱含对世间万物的悲悯, 可盯久了却化作了漆黑的孔洞, 能生啖她的魂魄。

“扶哀家去沐浴。”裴音怜道。

“奴婢吩咐人先去清扫佛堂。”容萍答。

一通沐浴熏香后,裴音怜忽然道:“前日交代的事办妥了么?”

“回娘娘话,事办妥了。王柱愿意顶罪,方府尹的判书已存到刑部了。”容萍道, “银子走的钱庄,想来不会有事了。”

“那家孩子如何处置的。”

“王柱劫色不成, 反被两个孩童撞见,愤恨惊恐下灭了口。”容萍道, “冯家无后了,此事也该结了。”

裴音怜拢好交领,淡淡道:“这是想结便结的么。”

“奴婢明白了。”太后这样发话,就是要将人清理干净的意思了。

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话:办差的同顶罪的,知晓得和不知情的,都该死。

再过些时日,容萍便会将事情一一安排好。

“扶哀家去佛堂。”裴太后挪过小臂,容萍忙迎上,成了她的拄杖,“燃两盏灯,取《地藏经》来。”

裴音怜迈过地?螅?仰头看着灰蒙的天,面露郁色。

天还未敞亮,阴沉压抑,像是要落雨了。

“这天不好。”她道。

这天不好,令她又记起了江皇后。不光梦里有她,外边这天也和她过世那日极像。

过去那么久了,裴音怜已经忘了江芜的长相,唯独记得她那双眼睛。

人人皆称颂她为贤后,流传后世的画像总是着重刻画她那双慈悲眼。

过去裴音怜总是对镜模仿她的神情,久而久之那双眼睛也变得相似了,只是总令人觉得缺了些什么。

“娘娘,念珠。”

容萍双手捧着白玉念珠奉上,裴音怜别开脸,不去看它:“换紫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