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生所求,或许曾经得到,然而正如覆水,能触及的只有那片湿润,终究是无法久掬掌心。

她似乎一无所得。

秦?Q观于暗淡的灯火下垂眸凝望,略觉荒诞。一双积蓄着力量的手却探了过来,一枚枚收紧指节,扣紧了她。

她似乎又赢得了什么。

病痛钝化了她的五感,但唐笙眼底的哀伤与茫然,夜深时的啜泣,她都知晓。

踽踽独行至今,能得唐笙相伴,她也算无憾了。

宋人有言:“瓮中春色,枕上华胥,便是长生。”

她见过了最美的春色,也与唐笙同入安乐梦乡。此后长眠,也算是长生了。

秦?Q观敛眸,看向窗外的烟雨,在心中说完未曾脱口的半句话。

既是妻子,她总该为她留些什么。

*

天大亮,山雨也更凉了。

林间的落雨声愈发加密集,冲得行人睁不开眼,马匹低垂着颈子缓慢前行。

靠近人朝元观时,人马停于竹林外,唯有一人压下大笠,顶着风雨穿过林子。

小道推门清扫落叶,一道人影歪了下来。

熬了许多个昼夜的唐笙支撑不住,倒在了朝元观前。

道士匆忙将人扶进来,唐笙却坚持要见执一道人,迈着虚浮的步伐拖着沉重的身躯往里去。

这是第三回了,执一若再躲她,秦?Q观极有可能撑不到第四回了。

她挣开道士的搀扶,踉跄前行。

转角处,石青色的得罗衣摆划过。

道坤轻托了她一把,好让她立直身,不至于失态。

“唐大人,你不必寻了,我便是执一。”

唐笙灰暗的眼眸迸发出一丝光亮。

“道长,我想求您――”

“这是第二回了。”执一淡淡道,“这世间万物皆遵从道法,贫道已破过一回例,不该有第二回了。”

“道家入世以求济世。”唐笙被冷雨激过的眼眶泛红,“从幽州至辽东,陛下所作所为天下人有目共睹。圣君驾崩,天下注定要大乱。到时候生灵涂炭,何谈道义呢?”

唐笙语调有些激愤,执一听罢,并不恼怒。

她摊开掌心,露出罗经仪,拇指下滑。

密密麻麻的字眼虚化为残影,每一次都指向相同的方向。

“那是岳陵。”执一翻手,宽袖下落,“只剩七日了。”

岳陵是秦?Q观登基后修筑的帝陵。

唐笙的眼眶烧了起来。

“我也知只剩七日了。”唐笙哽了哽,“可不试试,怎知这时日就是准确的?”

执一眸光微烁,她缓缓道:“你要逆天而行么。”

面前的少年人眼底虽含泪光,但眸色却异常坚毅。

“道长,我来求您,不止为了所谓的圣君崩逝,天下将会大乱。”唐笙鼻息闷重,“我来求您,亦是为了病重的妻子。”

“为重病的妻子乞求良医医治,谈何大道呢?”

执一没有出声。

良久,她听到她说:“若是天命难违,结局注定无法改写。我也认命。”

“唐大人。”

“天下大势,蕴于道中,并非命数。”

在执一这样的修道人眼中,一个注定要死亡的人,如同一盏幻灭的灯,灯燃尽了便没有复燃的道理。

“这是她应行的道。只能由她独行。”

她说了许多,唐笙听罢只是摇头。

“独行么。”唐笙语调清浅,“我陪她去就是了。”

既是妻子,她怎能忍心看着她独自离去呢。

第137章

窗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盆景掩映下, 于琴桌枯坐了许久的沈长卿终于起身,行至书案前。

风吹起了信笺一角,清俊挺拔的墨迹卷近镇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