溅上一圈血水,他擦去的不是咳出的米粥,而是血。
他病了。
准确地说,很早就病了。
他常常呆坐在?那,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头,有时还?会自说自话?,冷不丁地笑一下,低声?嘀咕什么。跟他说话?他会走?神,嘱咐他什么过几天一问竟然忘了,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没日?没夜地坐在?那里,一边抠手指,一边盯着某处出神,知道眼?睛酸得快流泪才知道眨眼?。
突然有一天,他看着她,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红鼻头,哥哥错了,你莫得生气。哥哥带你去洛南买糖葫芦吃,要不要得?”
他成了一个疯子。
叶闯说不出话?,接过碗转身走?去,临走?的时候把树种捡起?来放在?桌上,她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炽热的目光一刻不停地追着她,但她就是没有勇气回头。
江破云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好像有另一个人一直在?跟我说话?,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她努力憋住眼?泪,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哭。而江破云以为她要一个满意的答案,一个劲地解释,“我下次不会这样了,对不……”
“嘭”一声?,她夺门而出,江破云余下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失落地垂下头,抱住自己。
“……对不起?。”
叶闯回到伙房,懊恼地给墙来了一脚,又在?伙房里绕了十几圈才冷静下来,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始刷碗。第一次熬粥熬了个稀巴烂,勉强撇出上面的一层给他,余下的全煮成了焦米粘在?壁上。
她干脆把这些糟蹋的东西都给扔掉,端起?乌鸡汤来喝。明明已经没有热气,她的眼?前却还?是模糊一片。
呸,真咸。
她搬来一个板凳坐在?院子里,独自吹着初夏夜寂静的晚风,背影看起?来很是颓废。她不该对他说那些话?的,他的表情那么痛苦,心?里应该很难受吧。都怪她,她总是收不住脾气,可要是真的把错全揽到自己身上,她也?有些委屈。
总之,她应该去跟他道个歉。
江破云屋里的灯还?亮着,在?风门上勾勒出一个淡淡的人影,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本想敲门,却听见屋内传来他的一声?叹息。
透过缝隙,她看到他端坐在?铜镜前,冲镜子自言自语,“碧荷,叔叔好像做错了事,惹她生气了。她是不是不会再来看我了?”
烛光为他染上几分温柔的轮廓,他的眼?中闪着忽明忽灭的火光,却没有会呼吸的实感,他就像是一尊古老的雕像,因为跳动的火焰才有了生命,当火焰燃尽,他也?归于阒寂。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瘦削的面庞,惨白的皮肤,瞧不见一点精气神的眼?睛,倒还?真像个死人。他咧开僵硬的唇,镜中之人也?咧开嘴角,怎么看都像是在?强颜欢笑。
“真丑。”
他垂下头去,指甲剜下指头一层薄皮,“碧荷,叔叔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叶闯没有再看,伸出的手再次缩回身侧,攥紧成拳。她几次三番想冲进去抱住他,可又觉得太?过突兀,即便她抱了他,又能对他起?到什么安慰作用呢?
她是个嘴笨的人,喜欢就说喜欢,讨厌就说讨厌,恨就说恨,她不会安慰人,也?学不来那些委婉的腔调。她不像江破云那样可以温柔地哄好所有伤心?的小孩,她就是个虎头虎脑的直肠子。
这是头一次,她甚至讨厌自己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