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没有儿子,但错不是他的,是母亲的,是姨娘的,是她的。她从祖母、姑母口里,甚至连府里的嬷嬷下人,都可以羞辱母亲。

“到底是没有福气。当初批命竟没有算出来,她是个没儿子的命。”

“到底是不贤惠。要女儿说,既生不出,就该早早给姨娘开了脸,如何拖到现在……”

“真是不下蛋的母鸡……”

她气得冲上去,打了那嬷嬷一巴掌,却被罚了跪祠堂,母亲夜里悄悄来给她送吃的,她哭着跟母亲说,“我不许她那样羞辱您!我再见了她,也还要打她!”

母亲却一脸忧愁地看着她,而后摸着她的额头道,“娘知道,娘的顺姐儿是好孩子。是娘害你们姐妹受委屈了。”

母亲走后,陪她受罚的奶嬷嬷小声劝她,“姐儿听奴婢一句劝,您越是如此,太太越是要受人非议。这世道便是如此的,生不出儿子,便是天大的错,再贤惠、再能干,也是如此。”

赵氏那时不懂,但很快,她就懂了奶嬷嬷话里的意思。她从祠堂出来后,去见祖母,祖母不冷不热的,当着她的面,责备母亲不会教养女儿,教的孩子没有规矩。去外祖家,外祖父也责备母亲。

“你没为赵家绵延子嗣,原就是我亏欠了亲家。如今连女孩儿也教养得不严,倘有第二次,怕是我与你母亲要亲自登门,替你出面跟亲家道歉了。”

母亲低头认错,什么也没有说。

从那时起,赵氏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她学会对那些话置若罔闻,嬷嬷说的是对的,她越是这样,母亲越要受更多羞辱。她学着沉默稳重,渐渐地,也有了些好名声,母亲脸上的笑多了些,四姐姐出嫁后,母亲特意叫了她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该给娘的顺姐儿相看人家了。”

然后,她定给了卫国公府的陆三郎。

“虽是庶出,可也是嫡母带大的,母亲替你看过了,温和有礼,听你父亲说,学问也好,彬彬有礼,待人接物也周到。你祖母同父亲都很满意……”母亲私下来同她说。

赵氏自己觉得没什么,可这门亲事,似乎真的很让祖母和父亲高兴,再去祖母那里请安时,祖母竟对她很和颜悦色,就连姑母,都握着她的手,笑眯眯地道,“姑母就知道,顺姐儿是好福气的……”

赵氏有点想笑,她怎么记得,姑母从前分明信誓旦旦地说,五丫头瞧着就是没大福气的……这才几年,她就有福气了?

可能是卫国公府的门第高得让她有了福气吧……

她对嫁人没什么期待,看过母亲与父亲是如何相处的,她还能有什么期待,可这门亲事,能给母亲面上添光,她便也郑重对待起来了。该做了给未来夫婿的衣裳鞋袜,她一针一线地做,拆了改了几次,等做好了,手腕酸得都抬不起了。

衣裳并其他礼送过去后,卫国公府很快送了回礼,母亲私下叫她过去,拿了个盒子给她,她打开一看,是一盒子象牙雕板。正面绘着各种山水树木,背面倒是一样,都刻的黄榆叶梅,看得出是一整套的。

母亲笑着道,“虽没明说,但我猜,这东西大约是给你准备的,倒真是有心了。”

她喜欢画画,这种雕板既能赏玩,也能用来拓画,大约真如母亲所言,的确是给她准备的。

回到屋里,赵氏把那套象牙雕板拿出来赏玩,不知怎么的,无端红了脸。

出嫁那日,几个姐姐都回来送她,在她们的祝福声中,她被背着上了喜轿。她没有嫡亲的兄弟,因此是其他房的一个堂兄背的她。

陆三爷那时还不是陆三爷,还只是陆三郎。少年人温文儒雅,性子极温和,赵氏嫁给他后,未曾见过他发怒。不过男子麽,放在后宅的精力始终有限。

管事来问她,院子外的花冻死了,要换成什么。

赵氏想了想,说,就黄榆叶梅。

她进门后不久,大房一个姓夏的姨娘和大嫂永嘉公主,先后分娩。不知怎么的,两人都生得不顺利,一个早产,一个难产,那几日府里气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