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文钱小隙造奇冤(3 / 13)

到第二番又攧时,不是他心中所愿,况且着了个贪心,手下就有些矜持。到一连攧输了几文,去了个舍不得一个,又添了个吝字,气便索然。怎当再旺一股愤气,又且稍长胆壮,自然赢了。大凡人富的好过,贫的好过,只有先贫后富的,最是难过。据长儿一文钱起手时,赢得一二文也是够了,一连得了十二文钱,一拳头捻不住,就该住手回家。可笑长儿把这钱不看做倘来之物,反认作自己东西,重复输去,好不气闷,痴心还想再像初次赢将转来。“就是输了,他原许下借我的,有何不可?”

这一交,合该长儿攧了,忍不住按定心坎,再复一攧,又是二字,心里着忙,就去抢那钱,手去迟些,先被再旺抢到手中,都装入兜肚里去了。长儿道:“我只有一文钱,要买椒的,你原说过赢时借我,怎的都收去了?”再旺怪长儿先前赢了他十二文钱就要走,今番正好出气。君子报仇,直待三年,小人报仇,只在眼前,怎么还肯把这文钱借他?把长儿双手挡开,故意的一跳一舞,跑入巷去了。急得长儿且哭且叫,也回身进巷扯住再旺要钱,两个扭做一堆厮打。

孙庞斗智谁为胜,楚汉争锋那个强?

却说杨氏,专等椒来泡汤吃,望了多时,不见长儿回来,觉得肚疼定了,走出门来张看,只见长儿和再旺扭住厮打,骂道:“小杀才!教你买椒不买,倒在此寻闹,还不撒开。”两个小厮听得骂,都放了手。再旺就闪在一边。杨氏问长儿:

“买的椒在哪里?”长儿含着眼泪回道:“那买椒的一文钱,被再旺夺去了。”再旺道:“他与我攧钱,输与我的。”杨氏只该骂自己儿子不该攧钱,不该怪别人。况且一文钱,所值几何,既输了去,只索罢休。单因杨氏一时不明,惹出一场大祸,辗转的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正是:

事不三思终有悔,人能百忍自无忧。

杨氏因等候长儿不来,一肚子恶气,正没出豁,听说赢了他儿子的一文钱,便骂道:“天杀的贼种!要钱时,何不教你娘趁汉去,来骗我家小厮攧钱。”口里一头骂,一头便扯再旺来打。恰正抓住了兜肚,凿下两个栗暴。那小厮打急了,把身子来一挣,却挣断了兜肚带子,落下地来。索郎一声响,兜肚子里面的钱,撒了一地。杨氏道:“只还我那一文便了。”长儿得了娘的口气,就势抢了一把钱,奔进自屋里去。再旺就叫起屈来。杨氏赶进屋里,喝教长儿还了他钱。长儿被娘逼不过,把钱对着街上一撒,再旺一头哭,一头骂,一头捡钱。

捡起时,少了六七文钱,情知是长儿藏下,拦着门只顾骂。杨氏道:“也不见这天杀的野贼种,恁地撒泼!”把大门关上,走进去了。再旺敲了一回门,又骂了一回,哭到自屋里去。母亲孙大娘正在灶下烧火,问其缘故,再旺哭诉道:“长儿抢了我的钱,他的娘不说他不是,他骂娘养汉,野杂的种,要钱时何不教你娘养汉。”孙大娘不听时,万事全休,一听了这句不入耳的言语,不觉:

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原来孙大娘最痛儿子,极是护短,又兼性暴,能言快语,是个揽事的女都头。若相骂起来,一连骂十来日,也不口干,有名叫做绰板婆。他与邱家只隔得三四个间壁居住,也晓得杨氏平日有些不三不四的毛病,只为从无口面,不好发挥出来。一闻再旺之语,太阳里爆出火来,立在街头,骂道:“狗泼妇,狗淫妇!自己瞒着老公趁汉子,我不管你罢了,倒来谤别人。老娘人便看不像,却替老公争气。前门不进师姑,后门不进和尚,拳头上立得人起,臂膊上走得马过,不像你那狗淫妇,人硬货不硬,表壮里不壮,作成老公带了绿帽儿,羞也不羞!还亏你老着脸在街坊上骂人。便臊贱时,也不恁般般做作!我家小厮年幼,连头带脑,也还不够与你补空,你休得缠他!臊发时还去寻那旧汉子,是多寻几遭,多养了几个野贼种,大起来好做贼。”一声泼妇,一声淫妇,骂一个路绝人稀。杨氏怕老公,不敢揽事,又没处出气,只得骂长儿道:“都是你那小天杀的,不学好,引这长舌妇开口。”提起木柴,把长儿劈头就打,打得长儿头破血淋,嚎啕大哭。邱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