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文钱小隙造奇冤(4 / 13)

大正从窑上回来,听得孙大娘叫骂,侧耳多时,一句句都听在肚里,想道:“是那家婆娘不秀气?替老公妆幌子,惹得绰板婆叫骂。”及至回家,见长儿啼哭,问起缘由,倒是自家家里招揽的是非。邱乙大是个硬汉,怕人耻笑,声也不啧,气忿忿地坐下。远远的听得骂声不绝,直到黄昏后,方才住口。

邱乙大吃了几碗酒,等到夜深人静,叫老婆来盘问道:“你这贱人瞒着我做的好事!趁的许多汉子,姓甚名谁?好好招将出来,我自去寻他说话。”那婆娘原是怕老公的,听得这句话,分明似半空中响一个霹雳,战兢兢还敢开口?邱乙大道:“泼贱妇,你有本事偷汉子,如何没本事说出来?若要不知,除非莫为。瞒得老公,瞒不得邻里,今日教我如何做人?你快快说来,也得我心下明白。”杨氏道:“没有这事,教我说谁来?”邱乙大道:“真个没有?”杨氏道:“没有。”邱乙大道:

“既是没有时,他们如何说你,你如何凭他说,不则一声?显是心虚口软,应他不得。若是真个没有,是他们诈说你时,你今夜吊死在他门上,方表你清白,也出脱了我的丑名。明日我好与他讲话。”那婆娘怎肯走动,流下泪来,被邱乙大三两个巴掌,掇出大门。把一条戏索丢与他,叫道:“快死快死!

不死便是恋汉子了。”说罢,关上门儿进来。长儿要来开门,被乙大一顿栗暴,打得哭了一场睡去了。乙大有了几分酒意、也自睡去。单剩杨氏在门外好苦,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千不是,万不是,只是自家不是,除却死,别无良策。自悲自怨了多时,恐怕天明,慌慌张张的取了麻索,去认那刘三旺的门首。也是将死的人,失魂颠智,刘家本在东间壁第三家,却错走到西边去,走过了五六家,到第七家。见门面与刘家相象,忙忙的把几块乱砖衬脚,搭上麻索于檐下,系颈自尽。

可怜伶俐妇人,只为一文钱斗气,丧了性命。正是:

地下新添恶死鬼,人间不见画花人。

却说西邻第七家,是个打铁的匠人门首。这匠人诨名叫做白铁,每夜四更,便起来打铁。偶然开了大门撒溺,忽然一阵冷风,吹得毛骨竦然,定睛看时,吃了一惊。

不是傀儡场中鲍老,竟像秋千架上佳人。

檐下挂着一件物事,不知是那里来的?好不怕人!犹恐是眼花,转身进屋,点个火来一照,原来是新缢的妇人,咽喉气断,眼见得救不活了。欲待不去照管他,到天明被做公的看见,却不是一场飞来横祸,辨不清的官司。思量一计:

“将他移在别处,与我便无干了。”担着惊恐,上前去解这麻索。那白铁本来有些蛮力,轻轻的便取下挂来,背出正街,心慌意急,不暇致详,向一家门里撇下。头也不回,竟自归家,兀自连打几个寒噤,铁也不敢打了,复上床去睡卧,不在话下。

且说邱乙大,黑早起来开门,打听老婆消息,走到刘三旺门前,并无动静,直走到巷口,也没些踪影,又回来坐地寻思:“莫不是这贱妇逃走他方去了?”又想:“他出门稀少,又是黑暗里,如何行动?”又想道:“他若不死时,麻索必然还在。”再到门前去看时,地下不见麻绳,定是死了刘家门首,被他知觉,藏过了尸首,与我白赖。又想:“刘三旺昨晚不回,只有那绰板婆和那小厮在家,那有力量搬运?”又想道:“虫蚁也有几只脚儿,岂有人无帮助?且等他开门出来,看他什么光景,见貌辨色,可知就里。”等到刘家开门,再旺出来,把钱去市心里买馍馍点心,并不见有一些惊慌之意。邱乙大心中委决不下,又到街前街后闲荡,打探一回,并无影响。回来看见长儿还睡在床上打齁,不觉怒起,掀开被,向腿上四五下,打得这小厮睡梦里直跳起来。邱乙大道:“娘也被刘家逼死了,你不去讨命,还只管睡!”这句话,分明邱乙大教长儿去惹事,看风色。长儿听说娘死了,便哭起来,忙忙的穿了衣服,带着哭,一径直赶到刘三旺门首去,骂道:“狗娼根狗淫妇!还我娘来?”那绰板婆孙大娘,见长儿骂上门,如何耐得,急赶出来,骂道:“千人射的野贼种,敢上门欺负老娘么?”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