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麻子又叫,只见答应,不见出来。原来金钟儿不好意思说出洗脚,如玉又不代为告白。萧麻子心上,便大不自在起来。忽见玉磬儿掀起西房帘子,笑说道:“萧大爷,过我房里来坐坐。”萧麻子应道:“就是。”站起来,将册页包了,指着说道:“这件东西也还好。”如玉道:“委实家间颇多,用不着他。”萧麻子略笑了笑,点着头儿道:“用不着他,也就罢了。”提上册页,入西房去。
如玉去后园小解回来,到东房内,见金钟儿才缠了脚,还在炕上扎榜未完,问如玉道:“萧大爷说什么卖不卖的话,我也听不清楚。”如玉将他卖册页的话,说了一遍。金钟儿忙问道:“他去了没有?”如玉道:“在西房坐着。”金钟儿急下炕来,到厅前叫道:“萧大爷。”叫了两声,小女厮在院中说道:“走了。”金钟儿回东房,向如玉道:“今日册页这件事,你处错了。”如玉道:“我那里有二十多两银子,买这些事物?“金钟儿道:“谁教你买他?这是两个月来,没见你一个钱,拿这册页,作个引子。你买下更好;你不买,原该应许帮他令亲,或五两,或四两,完钱粮就是了。”如玉道:“我与他令亲,无一面之交,我帮他怎么?”金钟儿笑道:“好整人!萧大爷那里有欠钱粮的令亲?你要知道,令亲就是萧大爷,萧大爷就是令亲;是一个人,不是两个人。先时还明白些,怎如今越法不如先了?也罢,等他明日来,我合他说罢。只是素日萧大爷从不去西房里坐。”如玉道:“是玉姐叫了去。”金钟儿道:“那淫妇教他去做什么?这到不可不防备。”如玉道:“怎一个人多疑如此!”金钟儿道:“你⋯⋯你就只会⋯⋯”说到此句,又笑了。
次日午饭后,两个在东房内,并肩叠股,说情趣话儿。只听得院外有人问道:“那个是金钟儿的房?”又听得小女厮说道:“这边就是。”说未完,见一大汉子将帘子挝起,踉踉跄跄的颠将入来。头戴紫绒毡帽,外披一口钟青布哆啰,内穿着蓝布大袄,腰里系着一条搭包。入了门,将屁股一歪,就坐在炕沿边上。如玉躲在地下,一把椅子上坐着。金钟儿却待下地,那汉子大喝道:“坐着!不许下去!”金钟儿见这人醉了,只得坐下,问道:“客爷是那里来的?”那汉子把两只眼睛,半闭半开的答道:“你问我么?我从我家里来。”说着,将一条腿,往炕一伸,问金钟儿道:“你就是那金钟儿么?”金钟儿道:“我就是金钟儿。”那汉子指着如玉道:“他是谁?”金钟儿道:“是泰安的温大爷。”那汉子道:“就是温二爷,便怎么?你和他说,我与他结拜个弟兄。”金钟儿道:“温大爷从不和人结拜弟兄。”那汉子道:“想是嫌我的胡子长,我拔了他。”说着,用手拔下几根来,向金钟儿道:“这个使得了,使不得?”金钟儿不言语。那汉子将怪眼睁起,冷笑:“怎么我问着你不言语?必定是为我人品不高,玷辱你的姑老。”金钟儿道:“温大爷为人,最是谦和,只是生平不好与人结拜弟兄。”那汉子哈哈的大笑道:“也罢了。他既不好与人结拜弟兄,你与我结拜个弟兄罢。”金钟儿道:“我是个女人,怎么与客爷结拜弟兄?”那汉子道:“与我结拜个两口子罢,我让你做汉子,我做老婆,何如?”金钟儿见话语邪了,叫郑三道:“有客在此,你也不来支应。”叫了几声,郑三也不知那里去了。
如玉看见光景不妥,连忙往门外走。那汉子把左胳膊一伸,拦住了门前,不放如玉出去。如玉又只得回椅子上坐下。那汉子道:“温二哥,你上炕来,我与你吃三杯。”如玉不回答。那汉子发话道:“怎么,我让你吃酒,你装聋推哑,你真个当我沾你的光么?别人认得你是温大哥,我的拳头认不得你是温二爷。”金钟儿向如玉道:“你就在我身边坐坐罢。”如玉无奈,坐在炕上。那汉子见如玉坐下,又低着头笑了,从怀中拉出五六寸长的一把小沙壶来,将塞儿去了;又掏出个小酒杯儿来,前仰后合的斟酒;一半斟在杯里,一半斟在杯外。先拿一杯,向金钟儿嘴上一掇,说道:“你吃。”金钟儿接在手内。又从怀内掏出一个酒杯,斟上酒,向如玉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