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葵官、艾官、茄官。
这是八个愿意留下的。这十二个女孩子可以统称为“红楼十二官”,我在试拟的《情榜》中把她们列为一组,构成“金陵十二钗四副册”。那么,除了这八个,那四个离去的是谁呢?这一回里没有明确交代,但是我们可以根据前面所写的来推测。一个当然是龄官。龄官与贾蔷互恋,可想而知,她最后一定是到贾蔷身边了,八十回后他们会再出场。还有两个应该是唱小生的宝官和唱正旦的玉官。第三十回,写到她们两个在怡红院里,跟丫头们堵上水沟,把一些水禽放在积水里玩耍;第三十六回宝玉去梨香院,龄官不愿理他,接待他的就是宝官和玉官。第四个是谁呢?看到下面,就会知道是官,不过她的离去是离开人世,不幸夭亡,藕官思念她,清明为她烧纸,惹出一场风波。第五十八回曹雪芹着意刻画的是芳官。他在前面已经刻画了那么多的青春女性,按说各种不同的性格都已写到,再写新的角色,使其从那些女儿中活跳而出,真是难矣哉,但他偏能知难而进,再添新角。芳官的任性,跟晴雯很相近,要把对她的性格刻画跟晴雯区别开来,真是难上加难。但曹雪芹以一系列细节,写出芳官任性中又透着幼稚,跟晴雯任性中透着泼辣,别有异趣,加以对其肖像和肢体衣着特点的勾画,马上让读者感到这是两个并不雷同的艺术形象。
这回书里一些似乎是随便那么一写的文字,比如交代贾母等参与朝中大祭的“下处”(休息场所),实际上传递着非常重要的信息,可以使我们进一步认识到《红楼梦》一书的家族史内涵。而且连朝廷薨逝的老太妃也是有原型的,并且与北静王的原型又有关联。
第五十九回,我觉得读者无妨站在赵姨娘和众婆子的立场,替她们想一想。那是贵族府第中压抑已久的“蠢妇”阶层的一次大发泄。这些“蠢妇”年轻时,最好的前途也无非是像赵姨娘那样,被男主子纳为姨娘。但赵姨娘即使为贾政生下一对儿女,也依然无法摆脱身为奴才的阶层性质,探春根本不认她为母。她对探春说了句赵国基是“你舅舅”,探春竟气得脸白气噎,哭问道:“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都点检,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了?”她是只认王夫人为母,以王夫人为坐标,认王夫人的兄弟王子腾为亲舅舅。我们替赵姨娘想想,这是多么窝心的话!贾环虽然被赵姨娘把在手里,大体上跟她想法相通,但一点儿“战斗力”也没有,丝毫不能为其生母挣脸争气,赵姨娘只好自己出马。曹雪芹写得非常真实,也很有趣。院子里的众婆子,都把赵姨娘视为自己这个阶层里“上了层楼”的角色,寄希望于她,只盼她趁贾母、王夫人不在家,凤姐又病休,找到似乎是丫头群里“软肋”的芳官做突破口,撕破脸大闹一场,起码能获得些阿Q式的“精神胜利”。谁曾想,赵姨娘出师不利,丑态可掬,铩羽而返,大观园仍是“二主子”、“副小姐”(即众体面丫头们)的欢乐世界!
读《红楼梦》,要弄懂一点,就是青春女性一旦成为头层主子屋里的一、二、三等丫头,那么生活质量就相当不错,吃的、住的、用的都远比府里一般仆佣好许多,每月还有月钱。因此府里有女儿的仆佣都盼着把自己的女儿设法送到那样的位置上,而那些女孩一旦得了那样的地位,也很少有愿意离开的,特别是害怕被撵出去。因为一旦被撵,不仅所有既得利益悉数丧失,还等于在脸上刻了耻辱印,可能就被草率地发卖掉,前途无比暗淡。但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当丫头是吃青春饭,一旦大了些,就要由府里进行再分配,特别是家生家养的奴仆的女儿,她们面临的就是“好不好拉出去配一个小子”,那哪里是什么正常的婚配,说得残酷点,就是奴隶主让奴隶配种,为他们再繁殖些小奴隶。比如府里女儿出嫁,就会拨出几窝这样的家养奴隶,跟到婆家去作为陪嫁,像周瑞夫妇,就是王夫人嫁到贾家来的陪房。因此,像小红那样的丫头,有了清醒的头脑,就会早作打算,以免临时被动。因此,宝玉就跟他屋里的丫头说,一旦她们大了,他就把她们“放出去”。这“放出去”跟“撵出去”可是完全相反的待遇――“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