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揣摩贾母心理的凤姐,也就动了这个心眼。薛姨妈以为贾母是要把宝琴配给宝玉――第五十七回她还这么说――她也只能是那样的见识,并且“心中固也遂意”。倘若宝琴没有跟梅翰林之子定亲,那么,宝钗虽然不能嫁宝玉,宝琴嫁宝玉也不错。因为宝琴父亲已辞世,母亲又病危,她等于就是薛蝌、宝琴两兄妹的监护人,宝琴嫁宝玉的好处,她能安享。但贾母偏没明说用意,这也是曹雪芹使用的“烟云模糊法”。这是我现在对第五十回里那段情节的诠释,提出来请“红迷”朋友们一起讨论。第五十七回的内容很丰富,其中还有邢岫烟许配薛蝌,以及湘、黛不识当票等情节,但它着力来写的,应该是紫鹃这个角色。这一回无妨叫做“紫鹃正传”,最生动的一笔是当薛姨妈顺嘴说到不如把黛玉说给宝玉时,本不在近处的紫鹃听到后跑过去对薛姨妈说:“姨太太既有这个主意,为什么不和老太太说去?”把紫鹃作为黛玉的知心朋友,满心希望黛玉幸福的那一份急切,表现得力透纸背。不过,这个地方我有一点跟周先生不同的看法。古本里,有六本对紫鹃那句话的后半句的写法是“为什么不和太太说去”,只有两本是“为什么不和老太太说去”,周先生取“老太太”的写法而不取“太太”的写法,固然有一定道理,因为薛姨妈是从贾母的话茬儿说及这话的。但是,我觉得紫鹃对贾母和王夫人对黛玉的不同态度(前者明朗后者暧昧)还是心中有数的。而且,根据那种家庭的“游戏规则”,宝玉的婚事,应该是贾政王夫人来决定,再请示贾母。贾母当然有否决权,但王夫人不主动提出,贾母也难越俎代庖。薛姨妈作为一个外姓亲戚,没有到贾母面前议论宝玉亲事的资格(这和薛蝌的婚事不一样,薛蝌没了父亲,母亲已不省人事,她就是薛蝌的监护人,而所想娶的是邢夫人的侄女儿,当然就可以通过凤姐去向贾母求得帮助),所以,紫鹃才跑过去跟薛姨妈说:“为什么不和太太说去?”因为只有薛姨妈跟王夫人说,王夫人再跟贾母说,才合乎程序。紫鹃是将了薛姨妈一军,在她想来,似乎这也未必不是一个能让宝玉和黛玉“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办法。

曹雪芹那“忙中偷闲”、无意随手地在“大戏”中穿插“小戏”的手法,在这几回里运用得格外娴熟。第五十七回,他非常自然地穿插进一段关于雪雁的故事:赵姨娘兄弟赵国基死了,和王夫人告了假,出去给她兄弟伴宿去坐夜,见雪雁去王夫人处取人参,就招手叫她。雪雁事后跟紫鹃说,原来第二天要送殡,跟赵姨娘的小丫头小吉祥儿没衣裳,要借她的月白缎子袄儿。“我想他们一般也有两件子的,往脏地方去,恐怕弄脏了,自己的舍不得穿,故此借别人的。借我的弄脏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他素日有什么好处到咱们跟前?所以我说了,我的衣裳、簪环都是姑娘叫紫鹃姐姐收着呢,如今先得去告诉他,还得回姑娘呢!姑娘又病着,竟废了大事,误了你老出门,不如再转借罢。”这就又把一个前面只出现个名字的模糊人物,一下子对焦特写,在读者面前鲜活起来。

刺绣复杂的人生图像

这四回书把笔触引向荣国府的底层。所谓《红楼梦》就是一部爱情悲剧的说法,之所以不正确,就是把曹雪芹如此苦心经营的篇章笔墨全给忽略不计了。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从第四十二回以后,宝、黛的爱情随着黛、钗的和解,已经不再有心理上的冲突,后来的矛盾冲突,比如紫鹃试忙玉,全是误会,并不是“金玉姻缘”阴影造成的“三角冲撞”。曹雪芹从五十四回以后,更摆脱了宝、黛、钗纠葛为情节主线的写法,放开手把更多层次的生命存在呈现在读者眼前,显示出他刺绣复杂人生图像、揭示人性深处奥秘的超常才能。第五十八回写到因朝廷里薨了老太妃,贾母、王夫人等全得去参与朝廷里的丧事,因皇家规定贵族家庭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元春当然也无法再省亲,就把贾蔷主管的梨香院的小女孩们组成的戏班子解散了,宣布愿意由其父母领回的可以离开,愿意留下的则分配到各处当使唤丫头。那么,请回忆一下下面这些女孩子们演戏时的行当以及她们分派给谁使唤:文官、芳官、蕊官、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