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也不做什么,不过是坐在她榻前三尺处的紫檀圈椅里,捧着一盏清茶慢慢饮着,偶尔问两句伤势如何,便又陷入沉默。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玄色龙袍上投下斑驳光影,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愈发清峻。

这人自小就是个闷葫芦,如今做了皇帝更甚,常常一坐就是半个时辰也说不上十句话,害得她这个伤患觉得实在尴尬不得不偶尔找几句话题。

“陛下今日朝政可还顺遂?”

“嗯。”

“御花园的牡丹该开了吧?”

“尚早。”

“听说南疆进贡了几匹汗血宝马...”

“你伤好再说。”

每每如此,沈洛泱都恨不得把引枕砸过去。

偏生那人第二日照旧准时出现,仿佛这沉默的相守是什么要紧的朝务一般。

有次她实在忍不住,皱着眉道:“皇上日日来此,倒叫臣女惶恐。不知道的还以为寿康宫藏着什么稀世珍宝呢。”

君屹闻言抬头,深潭似的眸子望过来,竟让她心头突地一跳,吓得沈洛泱连忙岔开话题。

有什么东西变了,沈洛泱直觉不能再待在宫里。

翌日一早,太医换药时连连称奇,说这恢复速度实在罕见。

她趁机提出要回府将养。

太后抚着她手腕笑道:“哀家这寿康宫是留不住人了?还是...有人来得太勤,反倒惹人烦?”

沈洛泱咧嘴笑了笑,“姑母,我一直住在宫里也不像话,再说,我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等过几日就可以回书院了。”

“姑母也没说不放你出宫。”她看出了侄女的不自在,捏了捏侄女的脸蛋,吩咐人去拿补品。

沈洛泱见姑母答应,连忙让两个丫头去收拾东西,趁着还没下朝出宫去。

辞别了太后,沈洛泱在宫人的护送下,带着一大堆赏赐的珍宝药材出了宫。

散朝后,君屹来寿康宫扑了个空。

“怎么,看上去有些失望?”

君屹转身,见母后正悠闲地品着茶,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

“母后就别打趣儿臣了。”

太后看了看旁边椅子,示意他坐下,随后放下茶盏,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若有心,就脸皮厚些。之前做得确实过了,洛洛这孩子一根筋,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你若还是这般,你们只会越走越远。”

君屹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这姑娘家啊,”太后轻叹,“不能只在背后默默对她好。你借哀家的名义往相府送了多少东西?可她不知道。她只记得你当众驳她诗作,拒她绣的香囊,连她及笄礼都只派人送了份例赏去。”

君屹喉结滚动,面上浮现一丝罕见的窘迫。原来母后早就知晓。

“母后,洛洛及笄那日,我沾染了桂花花粉……”

“你跟哀家解释没用。”

“请母后指点。”

太后忽然正色:“烈女怕缠郎。洛洛这样的好姑娘,你不着急,可有的是人慧眼识珠。”她掰着手指数,“镇国将军日日给你舅舅送兵法孤本,安阳侯也跟你舅舅套着近乎。还有那晋阳温家温执玉,哀家看也是极好的人才,你还坐得住?”

君屹薄唇紧抿,双手捏紧。

沈太后这样一说,让他危机感大增。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瞬间绷紧的下颌线,“连卫学士那样清高的人,都拐着弯向你舅舅打听洛洛的婚事。”

“你与洛洛从小一起长大,”太后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从前那样迷恋你,若不是你犯浑”

“是儿臣的错。”君屹声音沙哑,是他亲手将她推远。

太后抿了口茶:“你舅舅现在举棋不定,你还有机会。”

话音未落,君屹已霍然起身,玄色龙袍带起一阵风,惊落了案上几页宣纸。

“母后,儿臣有事,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