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重的打击里,她的自我渐渐迷失在幻影里。无缘无故的恨那么炽烈,她无法说服自己,也不肯承认她们都变了……她不愿意世道皆坏,那就只能是她一人罪大恶极,如此,她受的苦都有了缘由。她本无罪,她本无错,错的是什么?缘由又在哪里?是圣人蛊吗?
越昙内观识海,一团星光宛如茧,在吸收了庞大的元炁、在摄入她无穷的痛苦后,圣人蛊安静地蛰伏在那里,没有丝毫声息。这是导致她被双亲抛弃之物,这是让她入太乙道门之物,这是让爱憎浓烈之物,这是吊住她性命之物……圣人蛊,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纷乱的思绪得以理清,诸多杂乱的过往也如泡影散去。越昙在禅定中审视迷茫的过去,何止是那十八年心神浑噩,她的过去,何曾清醒过片刻?人世如梦,凡此种种,皆是虚妄。她所得到的,真的得到了吗?她所享有的,真的属于她吗?
“昙儿?”谢寄愁目不转睛地看着越昙,她看到泪水从越昙的眼角滴落,顺着面颊渐渐地往下滑。她无声地流着泪,可脸上不再呈现出痛苦,而是一种万象寂灭的静。
谢寄愁起身,她屈膝跪在越昙跟前,抬起手拭去她的眼泪,内心的痛苦翻涌,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她试图在佛国中找寻清静,可她无法放下自己的执与恨。
潮音洞中,丝丝缕缕的海潮声从缝隙中渗入,衬得洞中越发清寂。谢寄愁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越昙才睁开一双噙着零星泪意的眼,问道:“圣人蛊在我的身上,爱之愈爱,恨之愈恨,她们如此,那师姐呢?”
淡漠的恩师、无情的同门、残酷的挚友……一道道的影像都从越昙脑海中退去,最后只余下一道人影以及一个困惑,她可以不在意所有,却不能不在意谢寄愁。
谢寄愁的面色在越昙的话语中刷地一变,她对上越昙的眸光,仿佛呼吸都停滞了。她喉头仿佛被烈火灼烧,良久后才挤出一句:“你怎么这样想?”
越昙转身,她背对着谢寄愁,擦了擦泪意,轻轻说:“我害怕。”
她没有慧根,无法悟彻佛理,她依旧有着很强烈的得失之心,在得与失的跌宕里,她怕最终仍旧是一场空。
被质疑的刹那,强烈的失落涌上来,如海潮般将谢寄愁淹没。越昙或许意识不到她这样的揣测有多伤人。可越昙病了,她不能也不忍心与她计较。谢寄愁伸手将越昙转了回来,她压下负面的情绪,轻柔而又坚定道:“你可以相信我。”
越昙在听到谢寄愁话语中再度泪如雨下,她的面上还留着几分迷茫,伏在谢寄愁的怀中跟她道歉:“师姐,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每回以为自己清醒一点,转眼又落入另一种浑噩里。
谢寄愁听了鼻酸,她抚着越昙的后背,轻轻道:“会好的。”
怀疑她的真心也不要紧,只要不再陷入天涧之事里,只要不再自厌自怨就好了。
不属于她的罪责,她根本无需去承担。
越昙的情绪找到一个宣泄口,她可以尽情地享受着谢寄愁的温柔。眼泪已经收住,她依旧没有抬头,由着自己背上了过去的任性,抬起手环在谢寄愁的腰间,与她紧紧相贴。
她问:“天涧幽川,发生了什么?”谢寄愁其实提过十八年中事,只是那时的她认为自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一字都听不进去。
“所谓仙魔,正在人心。”谢寄愁垂着眼睫,她轻声道,“无非是找到一本被列为禁书的、契合当下情况的功法,无非是将幽川中生出智识的妖魔鬼怪一一吞噬。我是幸运的,解慈悲前辈的佛骨以及一丝识念尚在幽川中,所以我还是我。”
谢寄愁很平静地开口,幽川中的十八年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越昙才是她最大的痛。可越昙听得心中难受,解慈悲肉.身佛国,舍我为大义,难道大师姐以身做鬼国,痛苦会比肉.身布施少吗?这根本就是殊途同归。越昙仰起头,她看着谢寄愁,颤声道:“太苦了。”
“不苦。”谢寄愁摇头,她捞起了越昙的一缕白发在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