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涧之战发生前, 她以为自己大体是幸运的,师门和睦,修道之途顺风顺水, 几乎没有遇到挫折。从开窍到筑基,再到金丹,都是自然而然, 根本不必担忧在破开境关的时候有什么阻碍。她于修道事上算不得勤勉, 而边玉沉对她也是放纵,要不是大师姐力劝, 可能连下山寻药的历练都不会有。纵然只是如此,她也走在同龄人前头。
是圣人蛊选中了她,是天道眷顾着她。
可天底下哪里有白得的好处?今日在此处有所得, 明日便在其它方面有所损, 她过往的乐事早已经标好了价码, 只等着有一日偿还。如此跌宕, 倒不如做一个平凡人, 陶陶于生活。她不想当圣人,也不想修成大宗师,可如今, 她不得不迈开脚步往前走。这是命运的恒常与无常吗?她该如何游心于世?
“你不要担忧, 不管遇见什么, 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谢寄愁的声音响起,轻柔而又坚定。
越昙心中有所感触, 眼眶不由得酸涩起来。可她没有再哭,而是埋在谢寄愁的肩头, 吐出一口浊气。修到大乘期本该天地同喜,可在经历种种后, 她的心中落下一枚悲怆的种子,无论如何,都是凄凉。
越昙心病已痊愈,又修成大乘,便不好在佛国清静地相叨扰。过去佛国不与尘世有太多粘连,如今因为她们的事频频与太上法会交涉,已然是丧失了最初的平静。越昙很是感激妙法音,也正因为如此,她也不好在佛国多停留,毕竟她也没有一颗向佛的心。
得知越昙、谢寄愁萌生去意后,妙法音也没有阻拦。幽川之事不可能因为不过问而消失,道域那处终究要她们给个交待。她的视线温润而平和,只是朝着她们轻轻一颔首。
离开的时候,越昙几度回头,甚至萌生一种追问左霄之事的冲动,可慢慢的,她又将心思按了下来。长老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长眠,过去的事不必追寻。倒是谢寄愁心中还藏着些许的疑惑不曾解决。纵然妙法音与左霄有旧交情,她也不该前往天涧,擅自焚毁左霄的尸身。太乙宗没有追究,道域也没有人提起,此举到底有何深意,直至如今也无人知晓。
道域为谢寄愁准备的道场以“太乙”为号,落在紫微、太乙两宗交界处的群山中。一迈出佛国,谢寄愁便察觉到四面潜藏着许多陌生的气息,不用多想,也知道是道域派出来监视她们的人。一是怕幽川对道域造成影响,而是怕她违背诺言,不肯向道场去。
原以为在半道上也许会受到道人们的攻击,可前往道场的路上畅通无阻,什么都没有发生,平静得令人心生诧异。仿佛她们和道域各宗派之间真的达成友好同盟。路上,她们隐约听见各宗派建造的法坛被人摧毁的事,越昙无心问,谢寄愁更是懒得去提起。
山林苍茫,云雾朦胧,群山如卧龙蜿蜒,一眼望不见边际。对于修道士而言,清修时一个石室为大,而行动时天地为小。道场中有不少地气灵脉,将寻常的山林演化成元炁蒸腾的洞天福地。它们并非天地生成,而是道域各宗派舍得下成本挪过来的,毕竟早前的灵穴已经被各宗占据,哪里还有留给旁人的份。
夕阳返照林霏,谢寄愁、越昙在道场洞府外的一块石上坐下,低声谈论道场的禁制阵法,此刻感知不到杀意,谁知道日后会如何?声音越来越低,温煦的风吹来,越昙心神有些恍惚,她微微一偏头,便看到谢寄愁那张容光照人的脸,仿佛循着时间的长河回到过去的某一瞬。谢寄愁察觉到越昙的视线,转眸凝视着她,轻轻地握拢越昙的手,不发一言,享受着自天涧出来后少有的平和宁静。
太上法会。
自越昙、谢寄愁二人从佛国踏出,云流声便已经得到消息。她将消息送出去后,便折到紫微宗道器天之轨下久久站立。觑着漫天星象,她的神思略有些恍惚,有一缕识念从心间掠过,却是怎么也抓不住。
“师姐。”问天垣从暗处走来,身后跟着神情凝肃的何道人。
云流声应了一声,微微一颔首算是打招呼。
“在担忧吗?”问天垣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