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宽大 T 恤牛仔裤，从远处看，像个风尘仆仆的吉普赛人。

出关的人群密密麻麻，陈敬周推着两个二十三寸行李箱，然后一眼看到李明诚。

她终于知道梦里旗子上的中文是什么，只有三个字

「陈敬周」在他举的牌子上龙飞凤舞。

他还是穿蓝色衬衣卡其西装裤，一只手插兜，线条干净利落如一笔画出。

过去的等待原来是一场漫长助跑，令她零秒提速，飞身拥向他。她感到他无比惊讶，她很抱歉，但她在笑。

她决定深呼吸，然后更用力地拥抱他，拥抱自己的命运。

李明诚开一辆黑色二手车，破旧到陈敬周觉得，这车能往前走纯属他驾驶技术好。他一路开到帕萨迪纳，熟稔地带她到学校报到，又带她去吃饭。

陈敬周以为是在附近吃，没想到车一开就是半小时，才到有饭馆的地方。

“在这边吃饭也太费劲了”

李明诚顿了下说，“有空赶快考驾照吧，没车在这边确实不方便。”

“我发现了，哪儿和哪儿离老远，也没看到有地铁公交，这城市规划真失败。”

陈敬周顺着话茬问，“旧金山应该不这样吧，我在网上看，湾区很漂亮。”

他任教的伯克利在旧金山，她期待他邀请她去，可他只是沉默地点了下头，招呼服务员来点菜。然后整顿饭都如此，她抛出话题，他终结。

包括陈敬周问，“你怎么之前没说，你跟我爸妈是老朋友？”

“没认出你是他们的女儿。”

他丝毫没停顿，像是早就准备好答案，带着不容再追问的老师感。

这回答和语气都令陈敬周莫名来气，于是她也变得客套，说麻烦他了，扭头跑开。

新学期里，陈敬周只见过他一次。

那时她刚考完驾照，趁周末连着犹太节日，计划自驾去救赎山。

陈因因得知后勒令不许去，自打周周来美国，她便患上女儿被迫害妄想症。周周却似放飞的鹰，自由野性被全然触发。两人开始频频冷战。

出发那天早上，李明诚出现在门口，说是她爸拜托他来陪她一起去。

好一个替父母来照顾她的舅舅。

这次出游极其尴尬，她甚至被熄灭了凑近他的贼心，反倒为麻烦他跟一趟而歉疚，来去匆匆。而他也依然疏离，到 LA 后直奔车站回旧金山。

但很奇怪，自和他站在同一片大陆上，陈敬周便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好似他们的结局早已写好。

她如同已独自在和他恋爱，来日方长。

写论文写不出时，她开始看言情小说，像迟来的青春期爆发。当红作者们写男主角，总把各种美好景色和事物都堆上，什么他是东京的晚樱挪威的雪。

陈敬周也想找到这些景色，来描绘李明诚，于是她收集加州所有的浪漫。

粉橘色的夕阳映衬高大的椰子树，马里布海滩一望无际的蓝，LACMA 博物馆门口的千灯闪烁。

可想到李明诚，一切一切都不是。

直到她进入帕洛马山天文台，在巨大的施密特行星下，亲眼看到海王星。

黑暗屏幕中，只有小小一点蓝色在跃动，外壳低温达零下 218 度，内核高温达 7000 度，近乎冰晶的蓝是甲烷，一把火可以令它毁灭整个太阳系，一阵风可以令它下起钻石雨。

没有比这更有魅力的星球，没有比海王星更贴切的比喻。

他就是她的海王星。

期末最后一节课上完，陈敬周以神速搞定所有工作，坐了八小时大巴到旧金山。

到伯克利又是一场跋涉，先过峡湾，再走好长一段路才看到校门，还有等在那里的李明诚。

来之前，陈敬周跟他说的时候，已经想好如何对付他的冷淡，没想到他推荐了交通方式，还说到时带她转转校园。

大概因为阴天，大概因为穿着黑色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