型的结构,北面的屋子待客用,东面和西面各有几间房子可住人,中间围着一个百来平方的院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很整齐,一口颇有些年头的深井,一颗柿子树,几只肥瘦不均的土狗横七竖八地躺着,是典型的农家院落。

餐桌就摆在院子中央,主食是当地的特色美食麦子泡。做法很简单,在煮猪下水的汤水里丢下新收上来的大麦籽,放上大油辣子,又加入一些豆腐、木耳、丸子、猪血等配菜,撒上香菜,香喷喷,热腾腾的一大碗,虽然做法简单粗鄙,但一粒粒的麦子极有嚼劲,一碗落肚就是一肚子饱满的幸福感。

程风爷爷招待贵客的重器是自己酿制的稠酒,给康俊和唐盈盈斟了一碗。唐盈盈浅浅尝了尝,入口竟是甜甜的,一点也不呛鼻,倒有几分像是南方的酒醪。也是因为这酒好喝,唐盈盈便偷偷去看传说中固执又厉害的程风爷爷。倒不像原先自己想象中那般严肃,反而脸圆圆的,说起话来还有些小絮叨,看上去很有几分慈爱。

程风爷爷今年快八十岁了,身子还挺硬朗,除了耳朵微微有些背,得尽量贴近了说话。他一辈子没走出过家乡,最远也就是在儿子县城的家里住过几个月,实在适应不了,又闹着回来了。唐盈盈礼节性地跟他聊了几句,便实在没有了话题,也不知道再聊些什么。

爷爷捏着酒碗,看着一身泥土的康俊很是顺眼,左一推杯,右一敬酒,两人聊得很投机。康俊入乡随俗的能力更是一流,酒过几巡,脸上微微泛着红晕,也不知是下午被晒伤的还是酒醉,竟一句接着一句地在跟程风爷爷聊地里的收成。

“今年算是很不错,打下来的麦子拿去卖一些,自己再留一些,足够了。我就是担心以后,孩子们去了城里,就像撒出去的鸡仔,唤都唤不回来。地三年不耕,就要荒。我就算把家里的仓囤满,也不够他们吃几年的。”程风爷爷抿了一口酒,颇有些伤感地说道。

康俊对爷爷的絮絮不休显得尤为耐心,真诚地安慰道:“真不行了就回来,您不还给程风留着地嘛,荒了就重新垦,种一季麦子跟着再种一季花生番薯,院子里养几只鸡,有饭又有肉。只要有双手,怎么都不会饿着自己的。”

“我心里不踏实。”爷爷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白的发丝在晚风中微微摆动,他拿着筷子的手指了指门口,外面热闹得像在过节一般,尽是人们的欢笑嬉闹声,“康主任,你别看现在村里挺热闹的,哪哪好像都是人,但我心里头清楚得很,这些人都是回来帮着抢收的,忙完这几天就走。平时整个村子里安静得只剩下老人的咳嗽声了。说句没用的话,我真怀念程风小的时候,每天都能跟现在这样热闹,出门随便遛两步能跟十几个人打招呼。”

康俊微微含笑看着爷爷,端着碗跟爷爷碰了一下,语意诚恳地说:“现在也很好,大家日子都过好了。”

“是,日子很好了,一日三餐、每餐桌上都能有肉,动不动还能喝上几杯。每个季节都能整上几件新衣,电视还能用就给换新的了,很好很好。“爷爷不住地点头赞许道,一面又端起碗咂了一口酒。默了一刻,院子里的灯光很亮,最大功率的灯泡把爷爷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照得清晰。他的脸部肌肉分明是上扬的、笑着的,但眼睛里却是浅浅流淌着难以掩饰的伤感,他微微垂下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粗糙的皮肤上面沟壑纵横,是积年劳作留下的印记,“可我心里也恐得很,你看这片土地,一层一层的土,层层叠叠的里面都是程家上人们汗水。我这割麦、打麦的本事是我爷爷和爸爸手把手教我的,也是他们的父祖们一代一代传下来,靠着这份本事,我们这个村落延续了上千年,填饱了多少人的肚子。可是这一天接着一天的,我觉得自己被你们越抛越远,孤独得很。昨天看电视,电视上提倡说要延续文明,你说我这种田的本事算不算文明?”

“算。“康俊想也没想就肯定地说道。

“是咯,可这份种田的本事到我这里传不下去了,就要断在我手里了。我恐啊,整宿整宿地做噩梦,就梦见自己到了地下,老祖宗们围着圈在问我,教会了么?我不好回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