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继续说道,“现代社会,随着人们的迁徙,年轻人进了城,开始适应商品社会里的陌生人规则,通过契约建立联系,大家过得也挺好。很多年轻人甚至连亲戚该怎么称呼都不想搞清楚,这不是单纯的忤逆,只是生活和交际规则发生了变化而已。”康俊的目光停驻在唐盈盈的面上,似锦绣密密如织,“从更深远的方向上看,中国社会正在从传统人情社会向现代契约社会转变。程风的爷爷就像最后的莫西干人一样,站在两个文明的转折处,怅然若失。交在我们手里的任务则更加艰巨,如果一定要在赚钱之外给工作找一个意义,我想那就是竭尽所能地去帮助人们建立起基本的法治观念,把自己融成一粒粒能补天的石子,补上这段思想文化的落差。这或许也是我们这一代法律人的历史使命了。”
良久的沉默,唐盈盈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缓缓地一拍接着一拍。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她也以为再也不会遇到一个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压在她的心跳上,让整颗心嗡嗡地跟着他一起跳动。唐盈盈觉得眼窝有些热,深深的笑意从眼底露了出来,向着康俊道:“我记得你第一次到所里来的时候,也说了一番这样的话,当时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今天再听你说,肉麻仍然还是有些肉麻的,但却又好像都说到我心里去了。”
康俊没有接话,只轻轻地笑了笑,随手扬了扬那柄大蒲扇,目光遥遥落在远处的山影里。过了一会,他的目光又飘落旁边,程风脑袋歪在椅背上,早已沉沉睡去了,鼾声均匀地响着。康俊问道,“我还觉得怎么说话的时候,旁边尤其安静呢,程风这小子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唐盈盈想了想,噗嗤笑道:“大概是你开始说法律关系复杂也有限,人心简单也不一定的时候。”
康俊面色微微一沉,“算了,回屋去睡觉吧,总共就两个听众,已经催眠了一半。”
康俊说完,与唐盈盈同时站了起来,两人并肩立在树下,唐盈盈清晰准确地发现自己平视的目光恰好落在康俊的嘴唇下。他的下巴有一点微微发红,可能是下午被晒伤的缘故。四周的夜忽地静了下来,月色如流水一般柔柔地从深墨色的天际滑落,凉风徐徐吹在肩头,带动发丝微微而动,在耳边散着细碎的声音,远处似有蝉鸣、又似有蛙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