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娶了她,日后若我们有了别的小孩儿,垂容会更疼弟弟妹妹吗?”

小姑娘拧着眉心思索了了一下,摇头:“我不怕,只要垂容开心,那我就开心。”

天可怜见,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曾万摸了摸她的头发:“叔叔答应你,一定会娶她的。”

窈窈伸出短短的手指要和他拉钩:“可不许骗我啊。”

她好像怕极了被欺骗、怕极了失去他。

曾万郑重其事地和她拉钩:“不骗你,叔叔永远都不会骗窈窈。”

十五年如在梦中。

曾万骤然落下泪来,他哽咽难言,痛哭失声。

谁来还他这被偷走的十五年?

谁来将垂容还给他?

谁来还他原本太平安稳的人生?

一步踏错、步步踏错。

他只是想早一点把垂容娶回家,他只想早一天结束四海为家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不该走上不归路,他真的该死,他的心中全是悔恨。

这是整整十五年啊。

记忆里那个爱吃糖葫芦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

她如此让人惊艳,如此让人骄傲。

若垂容活着,不知要开心成什么样子。

曾万心里明白,有些话就像是见不得光的秘密,不该让屏风后面的人听见,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

曾万在一片朦胧中看向那个穿着青色官服的女孩。

她微微红着眼,克制着不想被人发觉。

他们两人身上流着不一样的血,这场隔着十五个春秋的漫长岁月重逢,竟是如此催人泪下。

他终于能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这是垂容的女儿。

曾万不敢和她相认,生怕自己会害了她。

霎时间,他开始对雇他杀人的人恨之入骨。

“是,我说谎了。”曾万终于道,“我愿意招认。”

“我和这个盐商在红袖招相识,红袖招的很多熟客都认识我,也常常在那里给我介绍生意。这盐商姓金,也是红袖招的常客,红袖招里有一间固定属于他的房间,应该是天字房三号。他每旬逢三逢七会去住,但不绝对。我和他不甚相熟,只知道他也是个中间人。”

郁仪默默用笔记下来:“若我那日被你带出雁回山,后面会发生什么?”

曾万沉默了,他不敢抬头看郁仪的眼睛。

唇齿间满是苦涩。

“雁回山以北与阳城接壤,那里会有下一个盐商接应,我只需将装人的盐缸当作普通盐缸交给他便是了。”这一席话他越说越慢,最后几个字几乎难以听清。

郁仪抬起头,缓缓问他:“这一笔生意,他们给你多少钱?”

“我想知道,你究竟会因多少钱,来买我的命?”

曾万与她四目相对,他看见她的目光如水般清冷。

他说:“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郁仪说:“你先回答我。”

曾万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布满老茧的手上:“五十两。”

“五十两?”郁仪微微提高了声音,显然对这个数字感到震惊。

“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曾万道,“从京师到扬州的路费大概要花五十两。我想回扬州给我的亡妻扫扫墓。我和他说,干完这一票我就收手,重新做一个好人。”

郁仪道:“你不是个好人,花区区五十两断送一条人命,从你决定要做这个营生开始,你就不再是好人了。”

“我知道。”曾万道,“这辈子做不成,下辈子做个好人也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又笑着说:“但草民觉得你一定是个好官。”

“草民没读过书,也不大识得字,只知道话本里写的好官是什么模样。那日在雁回山下,你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收那盐商的银子,你才是真的好官。只怪我当时太糊涂,现在真是觉得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