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万被人架出了轿子,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穿着染金丝绢裙、淡黄花罗衫的年轻女子。

他猛地顿住脚,眼圈微红,想要叫她又不敢。

郁仪比他平静多了,她向侧边迈开一步,让曾万看清她身后的墓碑。

「显妣垂容之墓」

“她……”曾万的手有些颤抖,“她为何会葬在此处?”

郁仪轻轻抚摸着石碑上刻着的垂容二字,轻声说:“或许今生你我都不会再见了,但送别你之前,我想,我还是应该让你再见她一面。”

“不要去扬州了,她没有被葬在扬州。”

郁仪端起墓前的酒壶,倒了一杯酒交给曾万:“你有什么话,就在此刻告诉她吧。”

曾万一时哽咽。

“垂容。”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垂容啊。”

千言万语诉不尽。

“我在晋城坐牢时,有很多话都想对你说。我每天都把心里话说给月亮,你……你都听见了吗?”

他不让人搀扶,一个人跛着腿,踉踉跄跄地走到坟墓前,一次次抚摸着石碑。

“对不起。”曾万反反复复只说这三个字。

对不起,他来得太迟,让他们二人都错过了彼此的一生。

对不起,他甚至没有机会再和她道别。

曾万将杯中酒倒进泥土里,用很轻的声音说:“若有来生,你坐着八匹马拉的马车,威风凛凛地从街上走过。我是那城墙根儿底下的力巴,从黄土里刨食儿吃,看都不敢看你一眼。你天生就是要当贵人的,我不识字,看不懂你写的文章,我这种人哪能配得上你。你蒙了难,我才有幸能被你瞧见,可我宁愿你不要落难,能遇到一位懂你的良缘。我粗人一个,配不上你这神仙般的人物。”

“垂容啊,若有来生,别再遇见我了啊。”

谢垂容的苦难不是因他而起,曾万却依然觉得自己也害了她。

“我也对不起你的女儿,我险些害死了她……”

他抹了一把眼泪,抬眼看向郁仪,又看向张濯。

“窈窈,你知不知道此人屡屡入刑部向我刺探你的私隐,他……”

曾万想说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不要让他知道你的过去。

可他的声音却哑在了喉咙里。

因为曾万看见了他们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张濯平静地说:“若那一日,你屈从于金银财帛,我断不会留你活至今日。”

像是一根线啪地断了,曾万的心也骤然通透了。

“竟是如此……”他口中喃喃道。

他眼中难掩动容:“好孩子,好孩子,你娘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该多高兴。”

这数日来他对张濯的厌恶刹那间烟消云散,变为了感激。

这双微微凹陷的眼窝里藏着深沉的泪:“窈窈这孩子吃了太多苦,你定要好好待她,算我求你。”

说罢他重重地跪下来:“大人,我替她娘谢谢你。”

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张濯的官位,但猜得出是一位不得了的人物,他只希望自己愈卑微,能为郁仪多争取到几分慈悲。

张濯走上前来扶他,曾万不肯起身,发出含混的悲声:“便是即刻让我去死,我也能瞑目了。”

郁仪绕过张濯走到他面前,她缓缓蹲下来,看着曾万。

“好好活着。”她道,“我会为垂容报仇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交到他手上:“这些都是我自己攒的钱,不能孝敬她,便拿来孝敬你吧,都是一样的。垂容留给我的念想不多,别的不能给你,这根簪子是你送她的,今日便物归原主吧。”

说罢,她从头上拔下一根木簪交给曾万:“显清已帮你打点好凉州那边的关系,到了凉州之后你不必为奴,会有人给你一间农舍供你生活。这也算是我为我母亲尽的一点心。”

曾万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我实在受不起你的恩情,这些年我甚至没能照顾你毫分,我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