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酌叹了口气:“那女孩儿,是你女儿吧。”
孟司记满脸泪痕,到底还是接过了秦酌的帕子,她背着人默默擦干了脸,没有看秦酌的表情,轻声说:“是,她是我的女儿。”
“我原本不叫孟青月,这个名字是我后来为自己取的。”
“我的名字她也说了,孟盼娣。”
这名字原本就代表了太多深意,也代表了一个女人咀嚼苦难的一生。
秦酌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一下:“还是青月好听,青州的月亮,你一定很想家吧。”
他没有指责她抛下了自己的孩子,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一个人独自来到京城,势必要斩断和过去有关的一切。
他只是说,你一定很想家吧。
两行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孟司记说:“想啊,每一天都在想。”
“想家乡的月亮,想儿时的小河,有时也很想我的女儿。”
“我离开家的时候,她才不到一岁。算下来,她今年得有十岁了。她其实不叫丫头,我给她起了名字,叫嘉善,嘉言善行的意思。可她爹没文化,只叫她丫头。”
“我每天都想离开那,跑了几次都被抓回来,直到生了嘉善,他们的眼睛都盯在我女儿身上,我才能跑出去。我先是借宿在尼姑庵里,因为我嫁人之前读过书认过字,可以帮姑子们抄经书,所以她们给了我容身之处。转一年,宫里选女官,住持又将我推举了出去……”
每个人漫长的一生,都是一个复杂的故事,若要讲起来,三天三夜都是讲不完的。
“去年我实在想她,偷偷回了一次青州,给她做了两件衣服。是我这当母亲的不称职,抛下她一走了之,根本没有尽到当娘的责任。”
“我想着若她愿意,我就把她接来京师中。没料到村里有人认出了我,要把我抓回去。九年了,他们依然没有放过我。”
“我只好坐马车走了,没料到嘉善她爹又追来了京城,之前就已经屡次打探我的消息,这一回,他把嘉善也带来了。”
孟司记的泪已经止了,她平平淡淡的叙述着过往,冷漠得近乎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我不能回去,回去就是一条死路。”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对孟司记示好过。
她的容颜、身份,还有那不落尘俗的气度,没有人知道她是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
所有人都只当她是高高在上的鸢鸟。
唯有夜深人静时,孟司记揽镜自照,透过那面铜镜,她依然能闻到记忆中痛苦的味道。
孟司记早已断绝了情与爱的心思。
烈火烹炸着她做母亲的心,可她先是孟青月,再是一个母亲。
“那……那你方才为何不认下她?”
“你有没有见过螃蟹,一整笼的螃蟹?”
“螃蟹?”
“它们聚集在框里,拼了命的想要踩着别人的身子逃出去,可那竹筐太高了无论如何都爬不出去。这些螃蟹就会拼了命地拉住爬得最高的那一只,势必要将它重新拉回到深渊里面去。”
“我的每一寸羽毛、我的每一级官身,都是我拼尽全力一厘一毫地争取来的,我不能失去。”
“我只能夜夜叩首,感激娘娘的慈悲恩德,让我能重新活下去、站在这。”
她缓缓将攥在手里的兔绒围领重新戴到自己的脖子上,又从袖中取出脂粉压了压眼下被泪水冲花的妆容:“郁仪若回来了,还得劳你帮我将银子还给她,就当是我这狠心的母亲,带我苦命的嘉善吃这一顿饭吧,这世间有如此多的好东西,她都还没来得及见一见。”
孟司记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了银子交给了秦酌。
她重新扶正自己头上的冠子,平平静静地向东华门走去,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73]云雾敛(二)
郁仪回来时,秦酌专门在她直房外等她。
“孩子呢?”秦酌问。
“我带她吃了点东西,